金陵天界觉源慧昙禅师,金陵龙翔笑隐大欣禅师之法嗣,俗姓杨,天台人。慧昙禅师十六岁出家,受具足戒后,即前往中竺,投笑隐大欣禅师座下参学。
初礼笑隐禅师,慧昙禅师便备陈求道之恳切。
笑隐禅师呵斥道:“从门入者,即非家珍。道在自己,奚向人求?”
慧昙禅师退出之后,恍然有所省悟,于是发誓今生决意要探明宗门中事。
一日,笑隐禅师升座说法,举百丈野狐禅之公案——
百丈怀海禅师每上堂,有一老人随众听法。一日,众退,唯老人不去。百丈禅师问“汝是何人?”老人曰:“某非人也。于过去迦叶佛时,曾住此山,因学人问:‘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?’某对云:‘不落因果。’遂五百生堕野狐身,今请和尚代一转语,贵(义不详)脱野狐身。”师曰:“汝问。”老人曰:“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?”师曰:“不昧因果。”老人于言下大悟,作礼曰:“某已脱野狐身,住在山后。敢乞依亡僧律送。”百丈禅师于是令维那白椎告众,食后送亡僧。大众聚议,一众皆安,涅槃堂又无病人,何故如是?食后师领众至山后岩下,以杖挑出一死野狐,乃依法火葬。
慧昙禅师刚一听完此公案,便豁然大悟,欣喜道:“佛法落吾手矣!只为分明极,翻令所得迟!”
笑隐禅师便问道:“汝见何道理?”
慧昙禅师伸出双手,说道:“不值半分钱。”
笑隐禅师于是点头称是。
后来有一天,慧昙禅师入室请益。
刚入门,笑隐禅师便问:“何处来?”
慧昙禅师道:“游山来。”
笑隐禅师又问:“笠子下拶破洛浦,遍参底作么生?”
慧昙禅师道:“未入门时呈似和尚了也。”
笑隐禅师道:“即今因甚不拈出?”
慧昙禅师正要开口应答,笑隐禅师便大喝一声。
慧昙禅师终于大彻,从此心中脱然无碍。
为了进一步勘验他,一日,笑隐禅师见到慧昙禅师,便伸出双手,说道:“八字打开了也,因甚不肯承当?”
慧昙禅师道:“休来钝置!”
[钝置,愚弄,使显得不灵利、不聪明。]
笑隐禅师道:“近前来,为汝说。”
慧昙禅师却掩着耳朵,径直走了出去。
慧昙禅师悟道后,曾奉诏进京,参加在太平兴国寺举办的大型超荐法会,被推为首座,后又奉命升座说法。慧昙禅师的讲法,穷理尽性,深入浅出,观众听了,皆惊叹不已。皇帝非常高兴,想让他还俗当官,但是被他婉言谢绝了。
慧昙后于凤阳槎峰开法接众。
大明洪武元年,慧昙禅师奉诏住持大天界寺,并得赐“演梵善世利国崇教大禅师”的称号。
在帮助大明王朝和平收复西域各国的过程中,慧昙禅师作出了卓越的贡献。从洪武三年(1370)开始,慧昙禅师奉诏出使西域各国。他一路上置个人生死于度外,不惮辛苦,利用佛教,游说各国,使他们归服明朝,起到了良好的效果。洪武四年(1371 )九月,慧昙禅师因病圆寂于西域的合剌国。他的舍利被隆重地安葬在合剌国释尊舍利塔中。洪武九年,与慧昙禅师一起出使西域的同伴回到大明帝都金陵。当得知慧昙禅师为国鞠躬尽瘁,客死他乡的时候,皇上嗟悼不已,后令人将慧昙禅师生前用过的衣钵,建塔安放在金陵雨花台之左侧。
杭州净慈孤峰明德禅师,明州雪窦汝霖禅师之法嗣,俗姓朱,明州昌国人。明德禅师的父亲朱有成,与普陀山的僧人玠禅师相好。玠禅师生前因闻鸡鸣而悟道,后出世说法,必鼓翅作鸡鸣。玠禅师圆寂后,一日,明德禅师的母亲梦见玠禅师前来投宿,遂觉而有孕,怀胎十月,始生明德禅师。明德禅师自幼持重,不好嬉戏,唯好跏趺坐,慨然有出世之志。
明德禅师十七岁出家,受具足戒后,即孤锡游方。初投天童竺西坦禅师座下参学,因闻坦禅师的上堂法语,恍然有所省悟。
后又投净慈晦机佛智元熙禅师座下。
初礼净慈,晦机禅师便问:“什么物,恁么来?”
[祖师大德接引学人时,经常这样问。这个问题不是世间的普通问候语,端的在直指心性。若能于问话的当际,一念回光返照,即能亲证自己本来面目。]
明德禅师道:“胡张三,黑李四。”
晦机禅师于是拈起拄杖。
明德禅师一见,便拂袖而出。
明德禅师虽然得到了竺西坦和晦机元熙二位禅师的印可,但是,他深知自己脚跟仍未点地,终不敢自肯。于是他更加发奋自励,誓以必证为期。
不久,明德禅师来到双林,礼谒明极俊禅师。俊禅师一见他,知是法器,因此非常器重他,让他管理藏经阁。
后来,俊禅师应日本方面邀请,前往日本弘法。在送俊禅师上船的时候,明德禅师偶然遇见了竺田汝霖禅师。汝霖禅师一见明德禅师气度不凡,便邀请他到明州雪窦寺,在他的座下任首座和尚。
一日,汝霖禅师上堂说法,举隐山禅师“泥牛入海”之公案——
潭州龙山和尚,又称隐山和尚……一日,洞山禅师与密师伯行脚,偶然经过龙山脚下,见溪水中漂来一片菜叶,洞山禅师道:“深山无人,因何有菜随流,莫有道人居否?”于是便一起拨草溪行,走了六七里,忽然看见一位老和尚(他就是龙山和尚),形羸貌异,便放下行李问讯。龙山和尚道:“此山无路,阇黎从何处来?”洞山禅师道:“无路且置,和尚从何而入?”龙山和尚道:“我不从云水来。”洞山禅师道:“和尚住此山多少时邪?”龙山和尚道:“春秋不涉。”洞山禅师便问:“和尚先住,此山先住?”龙山和尚道:“不知。”洞山禅师又问:“为甚么不知?”龙山和尚道:“我不从人天来。”洞山禅师道:“和尚得何道理,便住此山?”龙山和尚道:“我见两个泥牛斗入海,直至于今绝消息。”洞山禅师一听,始具威仪礼拜。……洞山禅师走后,龙山和尚于是述偈曰:“三间茅屋从来住,一道神光万境闲。莫把是非来辨我,浮生穿凿不相关。”说完,便放火将庵烧掉了,然后搬进深山里,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。后人皆称他为隐山和尚。
在举完这则公案的时候,汝霖禅师声音洪亮,如雷贯耳。
明德禅师听完此公案,不觉群疑顿消,豁然大悟,遂呈偈给汝霖禅师。汝霖禅师览其偈,赞叹道:“人天眼目,俨然犹在!”
明德禅师后出世住松江之东禅,不久又移住集庆之保宁,末后又住杭州之净慈。明德禅师所到之处,曲尽善巧,诲人不倦,深为丛林大众所敬爱,士大夫们亦乐与交游。
明德禅师临终前,曾教诲他的弟子们说:
“汝等一真圆性,与如来等。世相起灭,无异石火电光。昼夜勤行,毋生退转。吾没后,当遵佛制,依法茶毗,勿令衣麻而哭也。”
福州天宝铁关法枢禅师, 石门元翁信禅师之法嗣,俗姓林,温州平阳人。法枢禅师少时即出家,后听说元翁信禅师于秀州石门开法接众,于是前往参叩。
初礼石门,元翁信禅师便教他看南泉普愿禅师“三不是”之话头——
南泉普愿禅师有时道:“江西马祖说‘即心即佛’,王老师不恁么道,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恁么道
,还有过么?”时赵州和尚便出来礼拜。后有一僧人跟着赵州和尚,问:“上座礼拜便出,意作么生?”赵州和尚道:“汝却问取和尚”。那僧于是又问南泉禅师:“适来谂(赵州和尚法名从谂)上座意作么生?”南泉禅师道:“他却领得老僧意旨。”
于是法枢禅师便谨遵师教,专心参究此公案。三年后的某一天,法枢禅师忽然有省,遂作偈云:
“不是心佛物,拶出虚空骨。
金毛师子儿,岂恋野狐窟。”
说完,便直趋丈室。
元翁禅师一见他,便问:“作甚么?”
法枢禅师道:“南泉被我捉败了也!”
元翁禅师道:“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,是个什么?”
法枢禅师道:“牙齿一具骨,耳朵两片皮。”
元翁禅师道:“不是!不是!别道将来(再下一转语)。”
法枢禅师道:“莺啼燕语,鹊噪鸦鸣。”
元翁禅师道:“错!”
法枢禅师亦道:“错!”
元翁禅师便问:“南泉即今在什么处?”
法枢禅师便大喝一声。
元翁禅师进一步追问:“离却者(这)一喝,南泉毕竟在什么处?”
法枢禅师便拂袖而出。
法枢禅师离开石门后,即前往仰山,礼谒虚谷希陵禅师,因缘不契,又前往饶州荐福,参礼海印禅师。
刚进入丈室,海印禅师便问:“谁?”
法枢禅师道:“暂到相看(刚来挂搭的,特来看望和尚)。”
海印禅师道“什么处来?”
法枢禅师道:“江西。”
海印禅师道:“江西近日有甚么事?”
法枢禅师道:“集云峰下藤条,被人拗折了也。”
海印禅师道:“莫乱统(胡说、胡来、乱来)。”
法枢禅师道:“不是乱统,怎得到者(这)里?”
海印禅师道:“且道这里事作么生?”
[宗门下,经常用“这里”、“这里事”、“这个”等,指称自性、本来面目、实相。]
法枢禅师于是叉手走上前,说道:“即日恭惟堂头和尚,尊候起居万福。”
海印禅师并不放过,仍旧步步进逼道:“不涉泥水一句,作么生?”
法枢禅师大喝一声,说道:“风从虎,云从龙。”
海印禅师道:“一喝不作一喝用时如何?”
法枢禅师道:“两个泥牛斗入海,直至如今无消息。”
海印禅师道:“错。”
法枢禅师道:“错。”
于是海印禅师便唤侍者点茶来。
法枢禅师道:“不受供养。”
海印禅师道:“不受者(这)供养,受那(哪)个供养?”
法枢禅师道:“谢和尚供养。”
海印禅师便问:“曾见甚么人来?”
法枢禅师道:“不曾见人。”
海印禅师道:“既不曾见人,那(哪)里得者(这)个消息来?”
法枢禅师道:“若见人,即无者(这)个消息。”
海印禅师知道法枢禅师已悟,遂留他在自己的座下,充当净头(负责厕所卫生)。海印禅师曾当众赞叹法枢禅师道:“永嘉枢侍者,是煅了底金。”
后来,法枢禅师又前往东林,参礼泽山咸禅师。那一天,正好赶上泽山咸禅师开堂说法,为大众举“竹篦”之话头——
宗杲禅师在室中常举竹篦问僧众曰:“唤作竹篦则触(冒犯第一义谛),不唤作竹篦则背(违背世间常理)。不得下语,不得无语,速道!速道!”
泽山咸禅师话头还未举完,法枢禅师便走上前,夺过竹篦,然后站到法座的左边,说道:“唤作甚么即得?”
泽山咸禅师道:“掠虚汉!”
[掠,掠取,虚,虚妄不实,丛林中用这一词,专指那些只知道拾取他人言句,徒有虚假的外表,没有真修实证的行脚僧。]
法枢禅师于是用竹篦打了他一下,然后将竹篦折断,径直走出法堂。
第二天,泽山咸禅师又开堂说法,举“泗洲大驿,因甚在扬州出现”之话头,并提唱道:“南山起云,北山下雨。”
法枢禅师又走上前,抓住泽山咸禅师手中的竹篦,说道:“南山起云,北山下雨,意旨如何?”
泽山咸禅师于是大喝一声。
法枢禅师疲乏:“者(这)是鬼窟里活计,毕竟意旨如何?”
泽山咸禅师道:“掠虚汉!”
法枢禅师于是将竹篦送上前,说道:“见说洛阳花似锦。”
说完便拂袖而出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游方参学,法枢禅师自然长进不少。不久他又回到石门元翁信禅师座下。
元翁禅师一见法枢禅师,便提起当年的老问题,诘问道:“南泉向什么处去也?”
法枢禅师道:“说甚南泉,释迦老子来也!”
元翁禅师又问:“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,是什么?”
法枢禅师道:“剑去久矣!”
[化用刻舟求剑的典故,意思是说,自性要见,当下现量即见,若一涉语言拟思,即相去十万八千里,犹如剑落水中,若于舟上刻记号,等到船靠岸了,再下水寻找,又如何能找到剑呢?]
元翁禅师道:“赵州无聻(那么,赵州和尚的无字公案又如何领会呢)?
法枢禅师道:“龙生金凤子,冲破碧琉璃。”
元翁禅师道:“古人与么道,道!道!”
[古人这样讲,你怎么领会,请速速下一转语!]
法枢禅师便大喝一声。
元翁禅师道:“错。”
法枢禅师又喝一声。
元翁禅师又道:“错!错!”
法枢禅师于是便礼拜。
凶翁禅师道:“放汝三十棒!”说完,又嘱咐道:“善自护持”。
法枢禅师于谨遵师命,又潜众修行十五年之久。一直至大元仁宗延祐戊午年(1318),法枢禅师才于福建天宝出世接众,诏赐“妙觉真空大师”之号。
法枢禅师圆寂于至元六年(1340)八月。有辞世偈云:
“本无来去,一句全提。
红霞穿碧落,白日绕须弥。”
磁州(今河北磁县)大明雪岩慧满禅师,太原玉山师体禅师之法嗣。雪岩慧满禅师出家后,一度游方参学,后投郑州普照宝禅师座下请益。
初礼郑州,普照禅师便道:“兄弟年俊,正宜叩参。老僧当年念念常以佛法为事。”
雪岩禅师一听,便离开座席,走上前问道:“和尚而今如何?”
普照禅师道:“如生冤家相似。”
雪岩禅师惊喜道:“若不得此语,几乎枉行千里!”
普照禅师于是走下禅床,握着雪岩禅师的手,说道:“作家那!”
雪岩禅师后来又前往太原,礼谒玉山师体禅师。
一日,师体禅师举洞山睹影开悟之因缘——
良价禅师辞别云岩昙晟禅师,问:“百年后忽有人问,还邈得先师真否(还能画得先师的真影吗),如何祇对(应答)?”云岩禅师默然良久,说道:“只这是。”良价禅师一听,便沈吟。云岩禅师道:“价阇黎承当个(这)事,大须审细。”虽经云岩禅师点拨,良价禅师此时仍然对云岩禅师的“只这是”一语,存有疑惑。后来过河的时候,良价禅师无意朝水中一看,发现了自己的影子,大悟前旨,遂作偈曰:“切忌从他觅,迢迢与我疏。我今独自往,处处得逢渠。渠今正是我,我今不是渠。应须恁么会,方得契如如。”
雪岩禅师听完此公案,一时疑情大起,犹如衔了热铁丸子相似,吞亦不得,吐亦不得。
师体禅师于是开示道:“不疑言句,是为大病。子今既疑,则病发也。子知此病即子药么?”
雪岩禅师退出丈室后,便下禅堂,精进用功,昼夜参究洞山悟道之公案。
一日,雪岩禅师偶然阅读《五位颂》。当他读至“折合终归炭里坐”这一句时,忽然有省,说道:“今日方知病是药也!”
于是,雪岩禅师便直趋丈室,向师体禅师通报了自己之所悟。
师体禅师为了勘验雪岩禅师脚跟是否真的站稳,便道“料掉(料想)没交涉。”
雪岩禅师道:“老和尚这回瞒我不得也!”
师体禅师知道雪岩禅师已彻,遂予印可。
雪岩禅师后开法于磁州大明,有《五位颂》传世。
雪岩禅师曾经上堂,举洞山解夏(夏季安居结束)之因缘——
解夏日,洞山禅师道:“夏末秋初,兄弟或东去西去,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去。”这到这里,便沉默良久,接着又道:“只如万里无寸草处,又作么生去?”石霜禅师道:“出门便是草。”大阳禅师道:“直饶不出门,亦是草漫漫地”。
举完这则公案,雪岩禅师评唱道:“三个老汉,虽然异口同音,未免撞头磕脑。何也?一人大开口了,合不得;一人高抬脚了,放不下;一人紧闭门了,出不去。玉山即不然,遍十方界非外,全在一尘里;在一微尘非内,遍十方界。只者一微尘许也须极尽不可得,向那(哪)里安门,甚处入草?还会么?休侵洞口初秋草,请看疏山腊月莲。”
万松行秀禅师,磁州(治所在今河北磁县)大明雪岩慧满禅师之法嗣,俗姓蔡,河内(今河南境内)人。行秀禅师自幼不凡,超然有出世志,曾屡次告诉父母他要出家,父母开始不同意,阻难他,后来发现他态度很坚决,于是便听许他出家,并送他到邢州(今河北邢台)净土寺,从贇(yun)允禅师落发。受具足戒后,行秀禅师发誓要决究宗门大事,遂担囊出游。初抵燕京,寄居潭柘寺,后投庆寿寺胜默光禅师座下参学。胜默光与雪岩慧满禅师是师兄弟,同师太原玉山师体禅师。
初礼胜默光禅师,胜默光禅师仔细打量了一下行秀禅师,说道:“学此道,如锻金,滓秽不尽,精真不显。观君眉宇间大有物在,此物非一番寒彻不能放下,子后自见,不在老僧多言也。”
说完,胜默光禅师便教行秀禅师参长沙景岑禅师“转自己成山河国土”之公案——
有僧问长沙景岑禅师:“如何转得山河国寺归自己去?”长沙禅师反问道:“如何转得自己成山河国土去?”那僧道:“不会。”长沙禅师道:“湖南城下好养民,米贱柴鑫足四邻。”那僧默然无语。长沙禅师于是又说偈云:“谁向山河转,山河转向谁?圆通无两畔,法性本无归。”
行秀禅师于是依教精勤参究,乃至废寝忘食。可是半年之后,仍然无所契入。
行秀禅师于是向胜默光禅师请益。胜默光禅师道:“只我愿你迟会。”
后来有一天,行秀禅师忽然有省。胜默光禅师于是又让他参“玄沙未彻”之话头。玄沙未彻之话头是这样的——
福州灵云志勤禅师,初在沩山灵祐禅师座下,因见桃华而悟道,遂作偈曰:“三十年来寻剑客,几回落叶又抽枝。自从一见桃华后,直至如今更不疑。”沩山禅师览偈后,遂勘验他。志勤禅师之应答皆一一符契宗旨。沩山禅师于是给予印可,并嘱咐道:“从缘悟达,永无退失。善自护持。”后有一位僧人将此事告诉了玄沙师备禅师。玄沙禅师道:“谛当甚谛当,敢保老兄未彻在。”众人皆疑此语。因为沩山禅师是一代宗师,他是不随便印可人的。他既印可志勤禅师,志勤禅师必定是开悟无疑。但是玄沙禅师却不肯。从此以后,玄沙禅师的这句话,便成为宗门大德用来勘验学人的一个重要话头。
行秀禅师参了很久,不明其意,于是前往磁州大明寺,参礼雪岩慧满禅师。
在雪岩慧满禅师座下,行秀禅师才用功二十七天,便感觉到很沮丧。因为这公案如铁壁一般,自己平昔的种种伎俩,到这里一点也用不上。
这时,雪岩慧满禅师便开示他道:“你但行里坐里,心念未起时,猛提起,觑见即便见,不见且却拈放一边,恁么做工夫,休歇也不碍参学,参学也不碍休歇。”
行秀禅师于是谨记雪岩慧满禅师的教导,继续用功,并搬进书记(负责寺院文案)寮里居住。
当时,适逢潭柘亨和尚造访大明寺。那天晚上,行秀禅师特地叩门礼谒,并请侍者烧香请益。潭柘亨和尚于是让行秀禅师入室。
行秀禅师问:“如何是活句,如何是死句?”
潭柘亨禅师道:“书记若会,死句也是活句。若不会,活句也是死句。”
行秀禅师闻言,从此以后,用功更加精进。
一日,行秀禅师正在经行,忽然一只鸡从前面飞过,行秀禅师终于豁然大悟。他惊喜道:“得恁么近!今日不惟捉败沙老虎(玄沙师备禅师),亦乃捉败岑大虫(长沙景岑禅师)也!”
此时他才真正领会到胜默光禅师接引人的苦切之处。于是他急忙走进丈室,礼拜雪岩慧满禅师。慧满禅师遂予印可。
行秀禅师悟道后,继续留在雪岩慧满禅师座下,执侍两年,尽得其旨。雪岩慧满禅师前遂将法衣交付给他,并勉励他流通大法。从此以后,河西三晋一带道俗,皆钦敬行秀禅师之道名。
不久,行秀禅师回邢州净土寺,筑万松轩以自适,是以时人皆称之为万松老人。
金章宗明昌四年(1193),行秀禅师奉诏入禁升座说法,章宗皇帝亲自迎礼,宫中后妃以下,皆从而受法。章宗因闻法感悟,遂赐行秀禅师锦绮大衣,并建普度会。承安二年,行秀禅师奉章宗之诏,住持大都仰山栖隐寺。栖隐寺乃先帝金世宗创。行秀禅师至后,大振玄风,北地衲僧纷纷投其门下。曹洞宗一度孤冷不振,经行秀禅师扶颓断绝,再度大放异彩。
元太宗在位时,行秀禅师又奉命住中都万寿寺,不久又移住报恩寺,一时道化隆盛。此后,行秀禅师一度在燕京报恩寺附近,筑从容庵隐居,专门评唱宏智正觉禅师的《颂古百则》,后成《从容录》。
行秀禅师天资敏利,于百家之学无不淹通,曾经三次阅藏,对整个佛教教法都非常通晓。其生前著述很多,除《从容录》之外,还有《请益录》、《祖灯录》、《释氏新闻》、《鸣道集》、《辨宗说》、《禅悦法喜集》等等。这些著作,在中国禅宗史上都曾产生过较大的影响。
行秀禅师接众时,善谈真妄不二、理事双照之旨。
如,全真禅师曾问行秀禅师:“弟子三十余年,打叠妄心不下,乞师方便。”
行秀禅师道:“汝妄心有来多少时也?未审本来妄心否?只如妄心作么生断?只者(这)妄心断即是, 不断即是?”
全真禅师言下廓然,遂顶礼而去。
行秀禅师圆寂于元定宗丙午(南宋理宗淳祐六年,1246)年,春秋八十一岁。临终有偈云:
“八十一年,只此一语。
珍重诸人,切莫错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