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州(治所在今江西宜春)仰山雪岩祖钦禅师,径山无准师范禅师之法嗣,福建漳州人(亦作婺州人)。祖钦禅师五岁出家,十六岁落发受戒。
祖钦禅师从十八岁开始游方参学,矢志要究明生死大事,先后参礼过双林远、妙峰善、石田薰等大德。
在双林远禅师座下,祖钦禅师曾终日随众在僧堂中打坐,从朝至暮,足不出户,摄心不怠。即使是入寮休息,或去后架方便,祖钦禅师均袖手当胸,徐来徐往,眼前所视不过三尺,更不左顾右盼。当时,祖钦禅师是按曹洞宗的用功方法,看狗子无佛性之话头:就是杂识杂念生起的时候,向鼻尖头轻轻举一个“无”字,只要念头一消,便一切都放下,只是单纯默默地坐着。这种用功方法,只要坚持,久久纯熟,自然契悟。但是它要求用功必须绵密,容易让人犯困,一般人不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功夫,难以得手。所以,大多学人难以继承此法。祖钦禅师当时依此法而行,经常得定,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。祖钦禅师曾谈到自己当时的用功感受说:“我当时忽于念头起处,打一个返照,于返观处,这一念子当下冰冷,直是澄澄湛湛,不动不摇,坐一日只如一弹指顷,都不闻钟鼓之声,过了午斋,连放参都不知道。”
虽然祖钦禅师在双林座下用功精勤,但是后来,昏沉散乱越来越重,以至于完全陷入一种困顿之中,无法自拔。后来听说天目灭翁文礼禅师住净慈寺接众,遂前往请益。天目文礼禅师是灵隐崇岳禅师之法嗣,天童咸杰禅师之法孙。
初礼天目,文礼和尚便问祖钦禅师平时如何做功夫。祖钦禅师于是将上述曹洞宗用功方法从头至尾,详细说了一遍。
文礼禅师未置可否,只是说:“你岂不见,临济三度问黄檗佛法的大意,三遭痛棒,末后向大愚肋下筑三拳,道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。汝但恁么看。”
祖钦禅师当时对文礼和尚的开示很不满意,认为药不对症。因为,他认为自己当时在用功过程中所遇到最大毛病就是昏沉散乱。于是他心里对文礼禅师产生了轻慢之心,私下认为,你这老和尚不会做功夫,只是学会一些伶俐禅。按丛林规矩,寻常入室参学请益,最后都要焚香,向住持和尚行礼拜,以示感谢。但是,祖钦禅师自从产生了轻慢之心后,入室请益,既不烧香也不拜佛。更不按文礼禅师的教导用功,只是依旧按原来的方法,我行我素,坚持坐禅。
当时,从漳州、泉州来了七位兄弟,他们也喜欢坐禅。于是,祖钦禅师便与他们结伴,住在净慈寺的禅堂里,天天以会禅为务。另外还有一位修上座,也是漳州人,他每天只是独行独坐。在住禅堂的两年期间,祖钦禅师一行,一直坚持夜不展单,胁不至席。尤其是那位修上座,神秘得很,他终日坐在蒲团上,象个铁橛子似的,走路时,挺起脊梁,两臂双垂,双眼微开,见人不答话,亦如铁橛子相似。祖钦禅师当时特别想亲近修上座。可是修上座每次见祖钦禅师从东边来,他便从西边去。因此两年间,竟没有机会交谈。
因为没有找到对治昏沉散乱的有效方法,祖钦禅师用功用到后来,昏困不已,“日里也似夜里,夜里也似日里,行时也似坐时,坐时也似行时,只是一个昏沉散乱,辊作一团,如一块烂泥相似,要一须臾净洁不可得。”祖钦禅师非常痛苦,心里想到,“我办道,又不得入手,身上衣裳又破碎也,皮肉又消烁也”,不禁泪如雨下,顿生回家之念。
幸好不久,祖钦禅师在走廓上碰到了修上座。看到修上座,闲闲然,怡然自得,祖钦禅师知道他已有所证,非常羡慕。于是便上前问道:“去年要与你说话些个,你只管回避我,如何?”
修上座道:“尊兄真正办道人,无剪爪之工,更与你说话在?”说完,他便问起祖钦禅师如何做功夫。
祖钦于是又从头至尾详细地说了一遍,然后说道:“我如今只是被个昏沉散乱,打并不去。”
修上座一听,便说道:“有甚么难!自是你不猛烈,须是高著蒲团,竖起脊梁,教他节节相拄,尽三百六十骨节,八万四千毛孔,并作一个无字,与么提起,更记甚么昏沉散乱来?”
祖钦禅师于是依教而行,找了一个厚蒲团放在禅座下,竖起脊梁,透顶透底,尽三百六十骨节,一一提起,犹如一人与万人交战。这样越提越得力,越来越清醒。忽然有一天身心俱忘,只觉得眼前如一片银山铁壁相似,清凉庆快无比。从此坐也如是,行也如是,一连三昼夜,目不交睫,却精神饱满。
第三天午后,祖钦禅师在三门附近经行,又碰到了修上座。
修上座便问:“在这里做什么?”
祖钦禅师道:“办道。”
修上座又问:“你唤什么作道?”
祖钦禅师被问得无言以对,只好闷闷地准备回禅堂用功。
他刚一翻身上蒲团,眼前豁然一开,如天崩地陷一般。当时那种感觉,“呈似人不得,说似人不得,非世间一切相可以喻之。”
祖钦禅师于是欢喜踊跃,走出禅堂,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欢乐。恰好碰到修上座。
修上座一见祖钦禅师,便合掌贺喜道:“且喜!且喜!”
于是祖钦禅师便与修上座携手走出寺院,在寺前的柳堤上转了一圈。祖钦禅师后来谈到了他当时的感觉,“俯仰天地间,森罗万象,眼耳见闻,向来所厌所弃之物,与无明烦恼,昏沉散乱,元(原)来尽自妙明真性中流出”。
后来,祖钦禅师又前往径山,参无准师范禅师。
一日,寺院正在铸一口大钟。师范禅师令祖钦禅师下一转语。祖钦禅师于是呈偈云:
“通身只是一张口,百炼炉中辊出来。
断送夕阳归去后,又催明月上楼台。”
师范禅师览其偈,遂许可祖钦禅师入室请益,并令他住进侍者寮。
奇怪的是,在师范禅师座下,祖钦禅师每次入室,碰到师范禅师举起衲僧巴鼻、佛祖爪牙之话头,便觉得以前所得,一点都不得力,出身不得,更无下口处。不得已,他只好翻开佛经和祖语,希望能从中捡出一两句合适的话来,以解决心中的疑团。可是结果一无所获。于是他发誓一定要究明此事。
经过长达十年的参究,一天,祖钦禅师于佛殿前经行。就在他放下一切,无拘无束地东思西忖的时候,忽然看到一株古柏,虬曲着伸向大殿,一下子便将心中的疑团打碎了,平生所证种种境界一时放下,如同一个在暗室中呆久了的人,一下子走到太阳底下。此时他才真正明白师范禅师的立地处和为人处。
祖钦禅师悟道后,先后住持过潭洲(治所在今湖南长沙)龙兴、湘西(湖南湘潭)道林、处州(浙江境内)佛日、台州护圣及湖州光孝等道场。末后,于南宋度宗咸淳五年(1269),住持袁州(江西境内)仰山寺。一时法席大盛,被丛林人士称之为“法窟第一”。元世祖听说了祖钦禅师的道誉之后,对祖钦禅师亦尊礼有加。
祖钦禅师曾有上堂法语云:“纯清绝点,正是真常流注。打破镜来,未免一场狼藉。不若遇饭吃饭,遇茶吃茶,晓来独立空庭外,闲对寒梅几树花。”又云:“个事本成现,觅则不可见。白珪本无瑕,琢磨乃成玷。执之以实法,空中生闪电。视之似等闲,脚下添红线。若是学道人,好好看方便。作么生?莫看仙人手中扇。”
祖钦禅师圆寂于大元至元二十四年(1287),春秋七十余岁。临终前,祖钦禅师将竹篦拂尘及法脉,一并授记于高峰原妙禅师,并作偈云:
“上大今已无人,雪岩可知礼也。
虚名塞破乾坤,分付原妙侍者。”
临安净慈断桥妙伦禅师,径山无准师范禅师之法嗣,俗姓徐,台州黄岩人。妙伦禅师十八岁投永嘉广慈院出家,后礼瑞岩谷源道禅师座下参学。
一日,谷源道禅师举洞山麻三斤之公案——
有僧问洞山守初禅师:“如何是佛?”洞山禅师道:“麻三斤。”
妙伦禅师闻后,疑情大作,却又找不到入处。
于是他便辞别谷源道禅师,游方参学,遍叩禅席,可是机语皆不相契。
渐渐地,妙伦禅师对参禅这一法感到有些绝望。他自言自语道:“吾口讷耳聩,何能究此?不若务实修行。”
于是他便放弃参究,改为日以诵经为业。后来有一天,妙伦禅师于云居山见山堂,阅读《楞枷经》。当他读至“蚊虫蝼蚁,无有言说而能办事”这一句时,顿然有省。
不久,妙伦禅师便前往径山,参无准师范禅师,希望能得到他的印证。
初礼径山,师范禅师便问:“从何处来?”
妙伦禅师道:“天台。”
师范禅师又问:“还见石桥么?”
妙伦禅师道:“我一脚踏断也。”
从此以后,丛林中人士皆称妙伦禅师为“断桥伦公”。
为了勘验妙伦禅师,师范禅师一日举赵州狗子无佛性之公案——
有僧问赵州和尚:“狗子还有佛性也无?”赵州和尚道:“无。”那僧又问:“上至诸佛,下至蝼蚁,皆有佛性,狗子为甚么却无?”赵州和尚道:“为伊有业识在。”
举完此公案,师范禅师便以“狗子因何有业识”这一问题,诘问妙伦禅师,令他下一转语。
妙伦禅师于是连下了三十个转语,均不契旨。
无奈之下,他只好哀请师范禅师为他方便开示。
师范禅师于是为妙伦禅师举真净和尚的一首偈颂云:
“言有业识在,谁云竟不深。
海枯终见底,人死不知心。”
妙伦禅师闻偈,悚然良久。
就在这个时候,寺院里的板声突然响起,妙伦禅师通身汗下,终于大悟。
妙伦禅师后出世,住临安净慈寺。
妙伦禅师说法简直,具格外机,唯上智者得之,而劣器者不能凑泊。
妙伦禅师在接众的时候,曾举过慈明禅师的这样一则公案——
慈明禅师常于室中安一盆水,盆上横一柄剑,剑上安一双草鞋,凡有僧来,慈明禅师便指示诘问。来僧若拟议,慈明禅师便拈拄杖打出。
举完此公案,妙伦禅师便作颂云:
“百花丛里跃鞭过,俊逸风流有许多。
未第儒生偷眼觑,满怀无奈旧愁何。”
慈明禅师的这则公案,向以高峻著称。道眼未明者,读了这则公案,自然是“满怀无奈旧愁何”。这怪不得别人,只因自己拟议心未断,偷心未死。
妙伦禅师另有一则上堂法语,云:“荆山有玉,获得者不在荆山。赤水有珠,拾得乾不在赤水。衲僧有无位真人,证得者出入不在面门。”说到这里,妙伦禅师蓦地拈起拄杖,横按着,说道:“会么?幽州江口石人蹲。”
临济禅师曾讲,“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,常从汝等诸人面门出入,未证据者看看”。既是从面门出入,为什么妙伦禅师却道,证得者出入不在面门?
妙伦禅师临终前,魏国公曾遣使送药前来,妙伦禅师没有接受。魏国公于是又派人问妙伦禅师:“师生天台,因甚死净慈?”妙伦禅师回答说:“日出东方夜落西”,说完便坐化。
庆元(治所在今浙江龙泉)天童别山祖智禅师,径山无准师范禅师之法嗣,俗姓杨,四川顺庆人。祖智禅师十四岁出家得度,一度学习经论。
一日,祖智禅师偶然听见一位僧人诵《华严经》,至“弥勒楼开,入已还闭”这一句时,恍然如大梦方醒。于是便出关游学,后投雪窦无准师范禅师座下参学。
师范禅师知道祖智禅师是个可堪造就的法器,但是他的知见习气很重,加上在江湖上行脚,沾染上了一些虚头不实的东西。对于一个修道的人来说,是一个很大的障碍。师范禅师想好好地钳锤他,因此对他的要求也就显得格外的苛严。只要他言行稍有差池,师范禅师便大声痛斥,经常是棒喝齐下。
祖智禅师每次入室请益,凡有酬答,只要一涉及拟思、知解(分别思维),便立即遭到师范禅师的无情呵斥。天长日久,祖智禅师竟不敢开口拟对。经过这样严格的逼拶,祖智禅师的种种知解和虚头不实的伎俩,终于荡然无存。
祖智禅师悟道后,曾经感慨道:“吾平生伎俩,皆死法也。今见此翁,始行活路。”
师范禅师移居径山之后,祖智禅师亦奉师命前往分座说法。
当时天童刚遭火劫,急需重建。祖智禅师于是应州帅之邀请,携一囊一钵,前往天童,结茅而居。在祖智禅师威德的感召之下,不出三年的时间,天童道场便恢复了旧观。
祖智禅师圆寂前,曾有示众偈云:
“云淡月华新,木脱山露骨。
有天有地来,几个眼睛活。”
庆元(治所在今浙江龙泉)天童西岩了慧禅师,径山无准师范禅师之法嗣,俗姓罗,蓬州(今四川蓬安)人。了慧禅师夙根深厚,稚幼之时,每与群儿戏,必集沙为佛塔。长大后,即辞亲出家。后出关,投无准师范禅师座下参学。
初礼无准师范禅师,了慧禅师便自陈来历。
师范禅师听后,便呵斥道:“熟睡去!”
了慧禅师退出后,遂立志精勤用功,晨昏不怠。
因为了慧禅师举止得体,聪颖灵活,善于言谈,不久,师范禅师便令他充当不□务侍者(丛林中侍者的一种,住在侍者寮,但不负普通侍者的职责,主要任务是接待上层来访人士,陪他们谈话或入室参礼)。
一日,师范禅师对了慧禅师道:“觑不透处,只在鼻尖头,道不著处,不离唇皮上,讨之则千里万里。”
[师范禅师的这句话,跟临济禅师的下面这段开示,意趣完全相同:“道流!心法无形,通贯十方,在眼曰见,在耳曰闻,在鼻嗅香,在口谈论,在手执捉,在足运奔。本是一精明,分为六和合。一心既无,随处解脱。山僧与么说。意在什么处?只为道流一切驰求心不能歇”。“你若欲得生死去住脱著自由,即今识取听法底人,无形无相,无根无本,无住处,活泼泼地。应是万种施设,用处只是无处。所以觅著转远,求之转乖,号之为秘密”。道就在我们的六根门头放光动地,若向外驰求,转求转远,若放下驰求心,一念回光,当下即是。]
了慧禅师一听,恍然有省,便大声道:“将谓有多少(我以为佛法有多少,原来无多子)!”
了慧禅师悟道后,继续留在师范禅师座下。后师范禅师移住育王,了慧禅师亦随往执侍,朝夕请益不倦,尽得其旨。后来,师范禅师又移住径山,了慧禅师亦奉命分座说法。从此以后,了慧禅师声动丛林,前来参请者络绎不绝。后开法于天童西岩定慧寺。
了慧禅师曾于灵隐画廊壁上,题诗云:
“幸是十方无壁落,谁将五色画虚空。
善财眼里生华翳,去却一重又一重。
道不属修,若言修得,即落生灭。若言不修,又同凡夫。这里最关键处,是要树立正见。何谓正见?永嘉大师云:“君不见,绝学无为闲道人,不除妄想不求真,无明实性即佛性,幻化空身即法身。法身觉了无一物,本然自性天真佛。五阴浮云空去来,三毒水光泡虚出没。”有了这样的正见,始知生死涅槃,等同空花,修而不修,不修而修。了慧禅师这首诗的意旨,莫非如此?
竟陵荆门天琦本瑞禅师,杭州东明宝峰智瑄禅师之法嗣,俗姓江,江西南昌钟陵人。本瑞禅师幼时随父经商颖州,二十岁时,忽念色身色无常,遂弃家远游,投荆门无说能禅师座下落发。无说能禅师令他看“万法归一,一归何处”之话头。天琦禅师遂依教参究,却无所得。
于是天琦禅师便辞别无说能禅师,投佛照禅师座下。在那里,他有幸遇到道翼首座(亦说昱首座)。道翼首座对他的道业非常关心,苦口婆心,百般提携,甚至不许他说话,不许他眨眼。
一日,有人在廊下讲话,天琦禅师情不自禁地竖起耳朵倾听。
道翼禅师于是走过来,抡拳就打。
天琦禅师道:“吾不曾磕睡。”
道翼首座道:“你不曾瞌睡,耳听那(哪)里?”
又有一天,有两位僧人在量尺寸裁衣服,天琦禅师从旁边经过,不经意瞟了一眼。
这时道翼禅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,抡拳便打,说道:“你那眼也不得停住,话头焉然得著实?”
经过道翼禅师这样的昼夜逼拶,天琦禅师修行更加精进,功夫也日趋纯熟。
一天,天琦禅师陪同高邮局全首座前往襄阳。途中偶然听见有一位妇女在唤猪。
全首座道:
“阿娘墙里唤哪哪,途中师僧会也么。
拶破这些关捩子,娘娘依旧是婆婆。”
天琦禅师一听,惊诧不已,通身汗流。
为了早日证道,天琦禅师过着近似苦行僧般的生自活,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衣着。他连续五年冬天不曾穿过棉袄,也没有内衣,一年四季就穿着一领破衲,褴褛不堪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修,一天,天琦禅师偶然翻阅祖师语录,就在他提撕沉吟之际,忽生疑情:“疑是阿谁?举处是何人?”这疑情越来越重,于是,他便终日只看“是谁”二字,心心念念,昼夜一如。忽然间,他发现,山河大地和自己的身体突然不见了,犹如虚空。
不久,天琦禅师便开始游方参学,请求诸方尊宿为他抉择。
在山东静东晖禅师座下,一天,天琦禅师得了痢疾,非常厉害。静东晖禅师勉励他道:“病中功夫,切不可放过!”于是为他举大慧宗杲禅师患背疽之因缘——
昔大慧宗杲禅师在径山患背疮,疼痛无比,昼夜叫唤。有僧问:“和尚还有不痛底么?”大慧禅师道:“有。”那僧便问:“作么生是不痛底?”大慧禅师道:“痛杀人!痛杀人!”
天琦禅师一听,豁然有省。
病愈之后,天琦禅师即前往蜀中,参礼楚山绍琦禅师。
行脚途中,一天,天琦禅师偶然听到山鹿的鸣叫,当下便会得“日用之中无有不是底道理”。
礼拜了楚山禅师,天琦禅师问道:“某甲闲时看来,了然明白,及至临机,因何茫然?”
楚山禅师道:“毫厘有差,天地悬隔。”
天琦禅师于是便留在楚山禅师座下。
过了一段时间之后,天琦禅师又前往金陵行脚。
一日,天琦禅师正在途中行走,忽然如梦初觉,从前参学所得,涣然冰消。于是他便当即前往南京高峰,礼谒宝峰智瑄禅师,请求印证。
智瑄禅师一见天琦禅师,便问:“甚处来?”
天琦禅师道:“北京。”
智瑄禅师又问:“只在北京,为复别有去处?”
天琦禅师道:“随方潇洒。”
智瑄禅师道:“曾到四川么?”
天琦禅师道:“曾到。”
智瑄禅师道:“四川境界与此间如何?”
天琦禅师道:“江山虽异,云月一般。”
智瑄禅师于是举起拳头,问道:“四川还有者(这)个么?”
天琦禅师道:“无。”
智瑄禅师道:“因甚却无?”
天琦禅师道:“非我境界。”
智瑄禅师道:“如何是汝境界?”
天琦禅师道:“诸佛不能识,谁敢强安名?”
智瑄禅师道:“汝岂不是著空?”
天琦禅师道:“终不向鬼窟里作活计。”
智瑄禅师道:“西天九十六种外道,汝是第一。”
天琦禅师一听,便拂袖而去。
智瑄禅师一见天琦禅师脚跟已稳,不受人瞒,非常高兴,于是授予他法衣和拂子,并说偈云:
“济山棒喝如轻触,杀活从兹手眼亲。
圣解凡情俱坐断,昙花犹放一枝新。”
关于如何在日常生活中用功夫,天琦禅师曾结合自己的参学体会,作过一段极为精彩的开示。此开示堪作我们后代禅人用功的指南——
“祖师西来,不立文字,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,更无别法。若向者(这)里知个落处,定也有分,慧也有分,宗也有分,教也有分,佛法世法无可无不可。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。甚或不然,定也不是,慧也不是,宗也不是,教也不是。盖为不识本心,名为狂妄。经云:‘虚妄浮心,多诸巧见,不能成就圆觉方便’。诸佛诸祖,惟传一心,不传别法。汝等不达本心,便向外求,于妄心中,妄起功用,所谓‘如邀空华,欲结空果,纵经尘劫,只名有为’。须知见性成佛,性乃不是见他人之性,佛乃不是成他人之佛,决定是汝诸人本有之性,与十方法界,秋毫不昧,人人本具,个个不无。但向二六时中,一一之处,回光返照,看是阿谁?不得执定只在一处,须是于一切处,大起疑情,将高就下,将错就错,一丝一毫,毋令放过。行时便看者(这)行底是谁?住时便看者住底是谁?坐时便看坐底是谁?卧时便看者卧底是谁?见色时便看者见底是谁?闻声时便看者闻底是谁?觉一触时便看者觉底是谁?知一法时便看者知底是谁?乃至语默动静,回头转脑,屙屎放尿,著衣吃饭,迎宾待客,周旋往返,一一返看,昼夜无疲。倘若一念忘了,便看者忘了底是谁?妄想起时,便看者妄想底是谁?你道不会,只者不会底又是谁?现今疑虑,你看者疑虑底又是阿谁?如是看来看去,不妨头头独露,法法全彰,万境不能侵,诸缘不能入,得失是非都无缝隙,法法全彰,万境不能侵,诸缘不能入,得失是非都无缝隙,明暗色空了无彼此。山河大地,日月星辰,尽圣尽凡,都卢(全部、都)只是一个谁字,更无别念。上下无路,进退无门,山穷水尽,悄消见绝,豁然爆地一声,方知非假他求。不是一番寒彻骨,争(怎)得梅花扑鼻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