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州(今四川境内)象耳山袁觉禅师,圆悟克勤禅师之法嗣,俗姓袁,本郡人。少时袁觉师于传灯寺出家,后试经得度。其本名圆觉,因郡守在填写祠牒(即度牒,官府发给出家人的身份证明。清乾隆以前,出家人必取得祠部颁发的正式度牒,方可出家为僧,否则即是非法)的时候,将“圆”字误写作“袁”字,故而将错就错,名为袁觉。当时郡守疑心袁觉禅师会不高兴,便戏之曰:“一字名可乎?”袁觉禅师笑道:“一字已多。”他的回答令郡守非常诧异。
袁觉禅师受具足戒后,即离开四川,前往荆楚一带游方,遍参有道尊宿。后来到大沩山,依佛性禅师参学。
有一天,袁觉禅师入室请益,向佛性禅师陈述了自己的见处。
佛性禅师听罢,便道:“汝忒煞远在(你离见道还差得很远呢)。”
佛性禅师虽然这样说,但是知道袁觉禅师是一个法器,因此便把他留在座下,充当侍者,负责接待宾客。
此后,袁觉禅师每次陪侍佛性禅师的时候,佛性禅师必举《法华经》中“开示悟入”这四个字,令袁觉禅师下转语,并且说道:“直待我竖点头时,汝方是也。”
[开示悟入,即是开佛知见、示佛知见、悟佛知见、入佛知见的略称。]
袁觉禅师虽然下了很多转语,但是,均不契佛性禅师之意。
一天,袁觉禅师偶然因为处理一件事情未能尽职,被暂时赶出山门,以示禁制。
在受禁制期间,袁觉禅师无有依靠,于是便寄居在当地的一位居士家。
一日,袁觉禅师便诵《法华经》。当他诵至“亦复不知何者是火,何者为舍”这一句时,豁然有省。
禁制结束后,袁觉禅师便回山看望佛性禅师。
佛性禅师遂予印可。
当时,圆悟克勤禅师再度得旨,住持云居山。袁觉禅师于是前往其座下,把自己的证悟所得,告诉了圆悟禅师,并希望能得到他的印证。
圆悟禅师听完之后,便大声呵斥道:“本是净地,屙屎作么?”
袁觉禅师终于疑情顿释,彻悟宗旨。后随圆悟禅师回到四川。
南宋绍兴丁巳年(1137),袁觉禅师应郡守之邀请,住持眉州象耳山,将那里的道场修葺一新。
袁觉禅师曾经告诉诸禅客说:“东坡云‘我持此石归,袖中有东海。’山谷云:‘惠崇烟雨芦雁,坐我潇湘洞庭。欲唤扁舟归去,傍人谓是丹青。’此禅髓也。”又云:“我敲床竖拂时,释迦、老子、孔夫子都齐立在下风。”
其接人风格,由此可见一斑。
眉州(今四川眉山)中岩华严祖觉禅师,圆悟克勤禅师之法嗣,俗姓杨,嘉州(今四川乐山县)人。祖觉禅师自幼聪慧非常,大凡书史,过目成诵。但是对佛教因为不了解而心怀恶见。他曾经著书立说,排斥佛教,但很快恶境现前。他感到非常恐怖,于是便悔过出家,投慧目能禅师座下。
出家不久,他的双膝上生起了毒疽,疼痛无比,无人能医,走路时离不开竹杖,这样折腾了五年之久。一天,祖觉禅师因书《华严合论》完毕,当天晚上便感得异梦。第二天早晨,他扔下手杖就可以走路了。从此以后,他便坚持天天读诵《华严经》。一次,祖觉禅师诵至《现相品》“佛身无有生,而能示出生。法性如虚空,诸佛于中住。无住亦无去,处处皆见佛”这一偈语时,忽然领悟了华严宗旨,从此声名大振。祖觉禅师正式落发、取得僧籍之后,当地府帅便请他到千部堂开讲《华严经》。在讲经的时候,祖觉禅师词辩宏放,听众无不叹服。
一日,祖觉禅师正在讲经,适逢南堂元静禅师从千部堂经过。听了祖觉禅师的讲经之后,元静禅师谓祖觉禅师道:“观公讲说,独步西南,惜未解离文字相耳。倘问到方外,即今之周金刚也。”
[周金刚就是当年的德山宣鉴禅师,俗姓周,四川人,在参礼龙潭崇信禅师悟道之前,一直以讲经为业,精通《金刚经》,故人称周金刚。]
于是,祖觉禅师便欣然罢讲,泛舟出蜀游方,后投钟阜圆悟克勤禅师府下参学。
一日,祖觉禅师入室请益。圆悟禅师遂为他举罗山道闲禅师的一则接众法语——
罗山道:“有言时,踞虎头,收虎尾,第一句下明宗旨。无言时,觌露机锋,如同电拂。”
举完此公案,圆悟禅师便问祖觉禅师:“作么生会?”
祖觉禅师被问得无言以对。
退出丈室后,祖觉禅师便发奋用功,夙夜参究,终于豁然有省,遂作偈呈圆悟禅师,偈云:
“家住孤峰顶,长年半掩门。
自嗟身已老,活计付儿孙。”
圆悟禅师见其偈后,知道祖觉禅师已悟明心性,遂予印可;但是其心中的疑滞犹未剥尽,尚须进一步钳锤。
第二天祖觉禅师再次入室请益,圆悟禅师便问:“昨日公案作么生?”
祖觉禅师正想开口应对,圆悟禅师便大声喝道:“佛法不是这个道理!”
祖觉禅师一听,茫然不知所以,只好继续留在圆悟禅师身边,又参学了五年,可是其结果仍然是一无所得,因此他心里感到非常迷闷。
祖觉禅师后来离开圆悟禅师,一度来到庐山栖贤寺。
一日,他阅读浮山法远禅师的《削执论》,至“若道悟有亲疏,岂有旃檀林中却生臭草”一语时,豁然契悟。
于是他便作偈,寄呈圆悟禅师,偈云:
“出林依旧入蓬蒿,天网恢恢不可逃。
谁信业缘无避处?归来不怕语声高。”
圆悟禅师一览其偈,大喜,持以示众云:“觉华严彻矣!”
祖觉禅师出世后,住眉州中岩,开法化众。一时法席大盛。
张栻居士,东林道颜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,字敬夫,号南轩,丞相张浚之子。张栻居士颖悟夙成,自幼就受到忠孝仁义等儒家思想的薰陶,曾作《希颜录》,以古圣贤自期。成人后,张栻居士得其父张浚之荫蔽,官拜直密阁。张浚既没,张栻因为上疏议论时事,主张修身务学、畏天恤民、抑侥幸、屏谗谀,而遭权臣忌恨,一度退职隐居。后蒙孝宗之悯念,任直宝文阁、秘阁修撰等职。
张栻居士在任期间,曾经参访过东林道颜禅师(大慧宗杲禅师之法嗣)。张栻居士问道颜禅师:“见即便见,拟思即差,又作么生?”
道颜禅师道:“还同不知有。”
张栻居士又问:“正当知有时如何?”
[宗门中,常把已明心见性的人,称之为“知有的人”。知有的人同样闻声见色,只是他不分别计度而已。]
道颜禅师道:“闻声见色只如常。”
张栻居士一听,豁然有省,遂作偈曰:
“闻声见色只如常,熟察精粗理自障。
脱似虚空藏碧落,曾无少剩一毫芒。”
道颜禅师于是点头印可。
张栻居士临终前,曾示疾,有人前来求教,张栻居士道:“蝉脱人欲之私,春融天理之妙。”言讫而逝。
枢密徐俯居士,圆悟克勤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,字师川,号东湖居士,洪州分宁人。其父徐禧,字德川,博游周览,知古今事变,后授镇安军节度使推官、给事中、龙图阁直学士等职。
徐俯居士少时怀才负气,七岁能诗,颇为其舅父黄山谷所重。在随侍父亲龙图徐禧外出就任期间,徐俯居士得以有机会经常礼谒法昌倚遇和灵源惟清二位禅师。三人常常语论终日。那时,徐俯居士尚未入佛门,故听了两位禅师的言论,茫然无知。后因目睹法昌倚遇禅师临终时,预知时至,在笑谈之间自在迁化,徐俯居士深感诧异,原来生死是可以自主的,从此以后,他便开始笃信佛教。
徐俯居士成年后,适逢西夏人入侵,父亲徐禧不幸战死沙场。因为其父是为国捐躯的,故朝中为体恤其后,特授徐俯居士通直郎之职,后又荐为右谏议大夫中书舍人、翰林学士、端明殿学士等职。父亲之死,给徐俯居士的打击很大。为报罔极之恩,徐俯居士特地邀请灵源惟清禅师来到他守孝的地方说法。
那天,灵源禅师登座说法完毕,最后问道:“诸仁者,只如龙图(徐禧)平日读万卷书,如水传器,涓滴不遗。且道寻常著在甚么处?而今舍识之后,这著万卷书底,又却向甚么处著?”
徐俯居士一听,言下大悟,说道:“吾无憾矣!”
灵源禅师便下座,问道:“学士适来见个甚么,便恁么道?”
徐俯居士道:“若有所见,则钝置和尚去也(如果我回答说有所见,则埋没了和尚,显得和尚鲁钝无智)。”
灵源禅师便道:“恁么则老僧不如。”
徐俯居士道:“和尚是何心行?”
灵源和尚便哈哈大笑。
靖康初年(1126),徐俯居士被迁为尚书外郎。此间他经常与朝士同志(同朝为官、爱好禅修的朋友)寄宿于天宁寺择木堂,力参圆悟克勤禅师。圆悟禅师亦喜其见地超迈。
一日,徐俯居士至书记寮,指着圆悟克勤禅师的顶相(此指肖像),说道:“这老汉脚跟犹未点地在。”
圆悟禅师倾斜着头,说道:“瓮里何曾走却鳖!”
徐俯居士说道:“且喜老汉脚跟点地。”
圆悟禅师道:“莫谤他好!”
徐俯居士于是礼拜而去。
徐俯居士卒于绍兴十年(1140),有诗集六卷行世。
郡王赵令衿(jin)居士,圆悟克勤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,字表之,号越然居士。赵令衿在南康(今江西境内)任职期间,为事简洁,政通人员,经常与禅僧交游。他把自己的堂室称之为摩诘丈室。
当时,正值圆悟克勤禅师居瓯阜弘法。赵令衿居士于是在政事之余,欣然前往请益,愿受炉锤。开始,圆悟禅师不肯开示法要,但是赵令衿居士一再固请,不得已,圆悟禅师便道:“此事要得相应,直须是死一回始得。”
赵令衿居士一听,当下便默然有契,后来他作疏呈圆悟禅师,其疏略云:
“家贫遭劫,谁知尽底不存。
空屋无人,几度贼来亦打。”
圆悟禅师见其疏后,知道他已明悟心性,遂印可,并嘱咐他要好好护念。
绍兴庚申年(1140)冬天,赵令衿居士与同僚道友汪内翰藻、李参政邴、曾侍郎开等人,前往径山,礼谒大慧宗杲禅师。大慧宗杲禅师是圆悟克勤禅师的高足,一代宗师。
大慧禅师听说他们到了,便令僧击鼓入室。
赵令衿居士到后,便袖中笼香,欣然入室请益。
大慧禅师一见他,便问:“赵州洗钵盂话,居士作么生会?”
[赵州洗钵盂之公案的具体内容是——
有僧问赵州和尚:“学人乍入丛林,乞师指示。”赵州和尚便问:“吃粥了也未?”那僧道“吃粥了也。”赵州和尚道:“洗钵盂去。”那僧忽然省悟。]
赵令衿居士反问道:“讨甚么碗?”说完便拂袖而出。
大慧禅师连忙站起来,一把揪住他,追问道:“古人向这里悟去,你因甚么却不悟?”
赵令衿居士正要开口拟对,大慧禅师道:“讨甚么碗?”
赵令衿居士便道:“还这老汉始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