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部(官名)孙居士,杨歧方会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。
一日,杨歧方会禅师来访,正好赶上他在处理公事。
孙居士问:“某为王事(国事、政务)所牵(牵绊),何由免离(解脱)?”
杨歧禅师指着案头,问道:“委悉(洞彻、看破)得么?”
孙居士道:“望师点破。”
杨歧禅师道:“此是比部弘愿深广,利济群生。”
孙居士很惊诧,便问:“未审如何?”
杨歧禅师于是以偈示曰:
“应现宰官身,广弘悲愿深。
为人重指处,棒下血淋淋。”
孙居士一听,言下有省。
初学佛的人,或学还不到位的人,一般都很容易将佛法与世法对立起来。孙居士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。杨歧禅师的开示非常透辟和圆融。若真发心利他,悲深愿重,虽身处官场,“棒下淋淋”,亦是菩萨的救度行为。慈悲的表现不是单一的,它是全方位的。
蕲州五祖法演禅师,白云守端禅师之法嗣,俗姓邓,绵州(今四川绵阳)人。法演禅师三十五岁时出家受具足戒,后往成都,游历讲肆,学习《唯识》、《百法》等论。唯识学中有一疑团,曾经在西天竺引起外道对佛教的责难——
唯识学派认为,菩萨入见道位时,智与理冥,境与神会,不分能证、所证。当时,西天竺有一外道曾就此观点,诘难比丘僧团:“既不分能证、所证,却以何为证?”当时因为没有人能应对此诘难,故比丘僧团遭到了外道的羞辱和贬损:寺院不让鸣钟击鼓,比丘们被勒令反披袈裟。后来玄奘大师来到天竺,有力地回应了外道的这一诘难,解决了这一理论上的疑团。玄奘大师的回答是:“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”因为玄奘大师击败了外道的问难,因此僧团的形象很快得到了恢复。
听了这一段历史因缘之后,法演禅师产生了疑问:“冷暖则可知矣,作么生是自知底事?”于是便向讲经的法师请教:“不知自知之理如何?”讲经法师无法解决他的疑问,便诱导他说:“汝欲明此,当往南方,扣传佛心宗(禅宗)者。”
于是,法演禅师便负笈出关,游方参学,凡见尊宿,无不以此疑问请益。虽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参学,但是,他心中的疑团并没有得到解决。后来,法演禅师投东京慧林院圆照宗本禅师座下。在宗本禅师的点拨下,法演禅师对绝大多数禅宗大德的悟道因缘,都能够领会其中的奥旨,但是,对于下面这则公案,却怎么也参不透——
有僧问兴化存奖禅师:“四方八面来时如何?”
兴化禅师道:“打中间底。”
那僧一听便作礼。
兴化禅师道:“我昨日赴个村斋,中途遇一阵卒(同“猝”、“骤”)风暴雨,却向古庙里避得过。”
法演禅师曾就此公案向宗本禅师请益。
宗本禅师道:“此是临济下因缘,须是问他家儿孙始得。”
于是,法演禅师便辞别宗本禅师,前往礼谒浮山法远和尚,向他请益这则公案的奥义。
法远和尚道:“我有个譬喻,说似你。你一似(完全像)个三家村里卖柴汉子,把个匾担向十字街头,立地问人,中书堂今日商量甚么事?”
法演禅师一听,自忖道:“若如此,大故(大事,此指悟道)未在。”因此他心里不免懊丧。
在法远和尚座下呆了一段时间之后,一日,法远和尚告诉法演禅师道:“吾老矣,恐虚度子光明,可往依白云。此老虽后生,吾未识面,但见其颂临济三顿棒话,有过人处。必能了子大事。”
法演禅师一听,便潸然泪下,于是礼辞法远和尚,前往白云守端禅师座下。
初礼白云禅师,法演禅师便向他请益有关僧问南泉摩尼珠的公案。该公案是这样的——
终南山云际师祖禅师,初参南泉普院和尚,问:“摩尼珠人不识,如来藏里亲收得。如何是藏?”南泉和尚道:“与汝往来者是。”师祖禅师道:“不往来者如何?”南泉和尚道:“亦是。”师祖禅师又问:“如何是珠?”南泉和尚召师祖,师祖应诺。南泉和尚道:“去!汝不会我语。”师祖从此信入。
法演禅师刚举完这则公案,便遭到白云禅师的大声呵叱。于是,法演禅师便当下大悟,随即向白云禅师呈投机偈云:
“山前一片闲田地,叉手叮咛问祖翁。
几度卖来还自买,为怜松竹引清风。”
白云禅师看后,遂予印可,并命令他掌管磨事(丛林中,一般都专门设有磨院,碾磨谷物)。
为了进一步钳锤法演禅师,一天,白云禅师来到磨院,告诉法演禅师:“有数禅客自庐山来,皆有悟入处。教伊说,亦说得有来由。举因缘问伊,亦明得。教伊下语,亦下得。只是未在。”
法演禅师大为疑惑,私自计度道:“既悟了,说亦说得,明亦明得。如何却未在?”
于是,法演禅师便一心参究,精勤用功。数日后,忽然大悟,遂将从前当作宝贝来珍惜的种种知见、境界,一时全部放下。他一路身心踊跃,奔跑着来见白云禅师。
白云禅师一见他,便手舞足蹈。法演禅师于是一笑而已。
法演禅师后来告诉人说:“吾因兹出一身白汗,便明得下载清风。”
后来有一天,白云禅师示众云:“古人道,如镜铸像,像成后,镜在甚么处?”
当时,在场的徒众都下转语,但均不契白云禅师之意。
白云禅师于是问法演禅师。
法演禅师便走到白云禅师的跟前,向他问讯,说道:“也不较多。”
白云禅师一听,便笑道:“须是道者始得。”
说完,便命法演禅师与他一起分座接众。
法演禅师出世后,初住舒州四面山,次迁白云山海会寺,晚年住蕲州黄梅东山禅寺(故称五祖法演),前后开法四十余年。北宋徽宗崇宁三年(1104)示寂,春秋八十岁。座下最著名的弟子有佛果克勤、佛鉴慧懃、佛眼清远等三人,时称“三佛”。
提刑郭祥正居士,白云守端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,字功甫,号净空居士,太平州当涂(今安徽境内)人。郭祥正居士少有诗名,中进士后,北宋神宗熙宁年间(1068-1077),为保信军节度判官,后受王安石排挤,以中殿丞致仕(隐退),出为汀州通判。不久又弃官隐居青山,其居所名“醉吟庵”。祥正居士少时即志乐泉石,不羡纷华。辞官后,他便一心投入宗门,参究生死大事。
北宋仁宗皇祐四年(1052),杨歧方会禅师的法嗣白云守端禅师住庐山归宗寺,祥正居士即往参心要。后白云禅师移住舒州白云海会寺,祥正居士亦从而请益,往来甚密。
一日,祥正居士礼谒白云禅师,正好赶上白云禅师上堂。
白云禅师示众道:“夜来枕上作得个山颂,谢功甫(郭祥正居士之字)大儒,庐山二十年之旧,今日远访白云之勤。当须举与大众,请已(以)后分明举似诸方。此颂岂唯谢功甫大儒,直要与天下有鼻孔衲僧脱著肉汗衫。莫言不道!”接着便说颂曰:
“上大人,丘乙己,化三千,七十士。尔小生,八九子,佳作仁,可知礼也。”
祥正居士闻后,心中忽然生起大疑情来,耿耿于怀,透脱不得,亦放下不得。
经过几天的参究,一日,祥正居士偶然听到有一小儿背诵这道偈颂,忽然有省。于是他便作书报告白云禅师,白云禅师遂作偈答曰:
“藏身不用缩头,敛迹何须收脚?
金乌半夜辽天,玉兔赶他不著。”
为了进一步勘验郭祥正居士,一日,祥正居士来参,白云禅师问道:“牛醇(同“驯”)乎?”
[古人把观心做功夫比作牧牛。牛驯服了,表示功夫上路。]
祥正居士道:“醇矣。”
白云禅师一听,便厉声呵斥。
祥正居士不觉起身拱立。
白云禅师便道:“醇乎醇乎,南泉、大沩无异此也。”
[南泉、沩山二禅师都曾提到,百年之后,要化作一头水牯牛。]
从此以后,祥正居士再不疑滞。
郭祥正居士悟道后,即开始游方参学,先后礼谒过五祖法演、佛印了元等大德。
在云居,祥正居士曾请佛印禅师升座说法。
祥正居士拈香云:
“觉地相逢一何早,鹘臭布衫今脱了。
要识云居一句玄,珍重后园驴吃草。”
说完此偈,便召大众云:“此一瓣香,熏天炙地去也。”
佛印禅师一听,便道:“今日不著便,被这汉当面涂湖。”
说完,拈拄杖便打,并说偈道:
“谢公千里来相访,共话东山竹径深。
借与一龙骑出洞,若逢天旱便为霖。”
说完偈,佛印禅师便掷杖下座。
祥正居士于是便礼拜。
佛印禅师问道:“收得龙么?”
祥正居士道:“已在这里。”
佛印禅师又问道:“作么生骑?”
祥正居士便摆手作舞而行。
佛印禅师于是拊掌赞叹道:“只有这汉,犹较些子。”
郭祥正居士生前著有《醉吟庵诗文》(又称《青山集》)三十卷。
成都府昭觉寺圆悟克勤佛果禅师,五祖法演禅师之法嗣,俗姓骆,彭州(今四川境内)人。其祖上世代以儒为业。克勤禅师儿时记忆力极好,日记千言。一日,克勤禅师偶游妙寂寺,见到佛书,读之再三,如获旧物,怅然不已,谓同伴曰:“予殆过去沙门也。”于是便立志出家,依寺僧自省法师落发,后又从文照法师学习讲说,从敏行法师学习《首楞严经》,不知疲倦。
一次,克勤禅师得了重病,病得快要死了,痛苦不已。回想起平生所学,在病死到来之际,一点都帮不上忙,克勤禅师感叹道:“诸佛涅槃正路不在文句中,吾欲以声求色见,宜其无以死也!”于是病好之后,克勤禅师便放弃了过去那种沉溺于文字知见的做法,离开了妙寂寺,往参宗门大德。
克勤禅师首先来到黄檗真觉惟胜禅师座下。惟胜禅师是黄龙慧南禅师之法嗣。一日,惟胜禅师创臂出血,告诉克勤禅师道:“此曹溪一滴也。”克勤禅师一听,惊诧不已,良久才说:“道固如是乎?”
于是,克勤禅师便徒步出蜀,遍参禅德。他先后礼谒了玉泉皓、金銮信、大沩□、黄龙心、东林总等大德,都被他们视为法器。晦堂禅师曾告诉他说:“他日临济一派属子矣。”
克勤禅师最后投五祖法演禅师座下。克勤禅师因为博通经教,加上参过不少禅门宿德,因此他有很重的豪辩之习气。为了将克勤禅师煅造为一代法将,法演禅师对克勤禅师要求非常严格,决不徇一丝一毫的人情。凡克勤禅师所尽机用,法演禅师皆不认可。
一日,克勤禅师入室请益,没谈上几句,又与法演禅师争辩起来。法演禅师很不高兴,便说道:“是可以敌生死乎?他日涅槃堂孤灯独照时(指死亡来临时)自验看!”
克勤禅师被逼的无路可走,生大懊恼,居然出言不逊,抱怨法演禅师“强移换人”,然后忿然而去。
法演禅师也不阻拦,只是说:“待你著一顿热打时,方思量我在。”
克勤禅师离开五祖后,来到金山,不久便染上了严重的伤寒,身体困顿无力。克勤禅师试图用平日所学,来应对眼前这场疾病,可是一点都不得力。这时,他才想起临走时五祖法演禅师对他所说的话,于是心中发誓道:“我病稍间(稍微好一点),即归五祖。”
克勤禅师病愈后,果然重新回到了五祖。法演禅师一见,非常高兴,于是令他入住侍者寮。
半个月之后,适逢部使者陈氏解印还蜀,前来五祖礼谒问道。
法演禅师道:“提刑少年,曾读小艳诗否?有两句颇相近。‘频呼小玉元无事,只要檀郎认得声’。”
部使者一听,惘然莫测,唯应“喏喏”。
法演禅师道:“且子细。”
当时,克勤禅师正侍立于侧,听到这两句诗,恍然有省。
部使者走后,克勤禅师问法演禅师:“闻和尚举小艳诗,提刑会否?”
法演禅师道:“他只认得声。”
克勤禅师问道:“只要檀郎认得声。他既认得声,为甚么却不是?”
法演禅师道: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庭前柏树子□(ni,呢)!”
克勤禅师忽然大悟,连忙走出丈室,这时,正好看见一只鸡飞上栏杆,鼓翅而鸣。克勤禅师自言自语道:“此岂不是声?”
于是克勤禅师便袖里笼着香,重新入丈室,向法演禅师报告他刚才所得,呈偈曰:
“金鸭香销锦锈帏,笙歌丛里醉扶归。
少年一段风流事,只许佳人独自知。”
法演禅师一听,知道他已经彻悟,非常高兴,说道:“佛祖大事,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诣,吾助汝喜。”
法演禅师于是遍告山中修行的大德们说:“我侍者参得禅也。”
从此以后,克勤禅师被推为上座,与五祖座下其他两位得法弟子佛鉴慧懃、佛眼清远,并称三佛。
一天,克勤、慧懃、清远三人陪侍法演禅师,夜话于山间凉亭之上。回来时,灯已经灭了,四面漆黑一团。
法演禅师吩咐三人道:“各人下一转语。”
慧懃禅师道:“彩凤舞丹霄。”
清远禅师道:“铁蛇横古路。”
克勤禅师道:“看脚下。”
法演禅师听了这三人所下的转语,说道:“灭吾宗者,乃克勤尔!”
可见,克勤禅师的作略迥异乎两位师兄。“看脚下”这三字,虽平实而最有力量。日用中若能如此用功,即步步踏着实处。
因为门庭日渐兴盛,法演禅师后来命众又新建了一座东厨,厨房当庭有一棵大树,长得非常茂盛,但是对厨房有所妨碍。当时克勤禅师负责寺务。法演禅师事先嘱咐道:“树子纵碍不可伐。”可是后来克勤禅师还是让人把那棵树砍掉了。法演禅师非常震怒,举着拄杖追打克勤禅师,克勤禅师连忙逃避。
就在跑的过程中,他突然猛醒:“此临济用处耳!”
于是便停下,接过法演禅师手中的拄杖,说道:“老贼,我识得你也。”
法演禅师一听,哈哈大笑。从此便与克勤禅师分座接众。
北宋崇宁年间(1102-1106),克勤禅师辞别五祖,回蜀看望老母。五祖山诸长老相谓曰:“道西行矣!”
克勤禅师回到成都后,四众迓拜。后应成都帅翰林郭公知章之邀请,开法于六祖山,继而移住昭觉寺。政和年间(1111-1118),克勤禅师辞去住持之职,复出峡南游于荆楚。
在荆南,克勤禅师拜访了大居士张商英(无尽)。张商英是兜率从悦禅师之得法弟子,堪称饱参之士,以道学自居,眼界颇高,诸方禅德,少有被他推许的。克勤禅师见张商英居士之后,遂与他剧谈华严要旨。
克勤禅师道:“华严现量境界,理事全真,所以即一而万,了万为一,一复一,万复万,浩然莫穷。心佛众生三无差别,卷舒自在,无碍圆融。此虽极则,终是无风匝匝之波。”
张商英听了。不觉移榻近前。
克勤禅师讲完这段话之后,便问:“到此,与祖师西来意是同是别?”
张商英道:“同矣!”
克勤禅师道:“且得(可是)没交涉!”
张商英被克勤禅师否定之后,面带愠色。
克勤禅师并不在意,继续点拨道:“不见云门道,山河大地无丝毫过患,犹是转句,直得不见一色,始是半提,更须知有向上全提时节。彼德山临济岂非全提乎?”
张商英这才心悦诚服,连连点头称是。
第二天,克勤禅师又跟张商英谈起理法界、事法界、理事无碍法界、事事无碍法界等四法界。当谈到理事无碍法界时,克勤禅师便问:“此可说禅乎?”
张商英道:“正好说禅。”
克勤禅师笑道:“不然,正是法界量里在(还是落在理事等名相差别中),盖法界量未灭。若到事事无碍法界,法界量灭,始好说禅。如何是佛,干屎橛。如何是佛,麻三斤。是故真净偈曰:
‘事事无碍,如意自在。
手把猪头,口诵净戒。
趁出淫房,未还酒债。
十字街头,解开布袋。’”
张商英听完这一段开示,如醍醐灌顶,赞叹道:“美哉之论,岂易得闻乎!”
于是便向克勤禅师执以师礼,并请克勤禅师留居夹山碧岩。
不久克勤禅师又迁湘西之道林。后蒙太保枢密邓子常之奏请,得赐紫服及佛果禅师之号。南宋建炎年间(1127-1130 ),在宰相李纲的奏请下,克勤禅师又奉敕住持镇江金山寺。
在金山寺,高宗皇帝曾诏见克勤禅师,请问佛法。
克勤禅师道:“陛下以孝心理天下,西竺法以一心统万殊,真俗虽异,一心初无间然(没有差别)。”
高宗听了,非常高兴,遂赐圆觉悟禅师之号。
晚年,克勤禅师又回四川成都昭觉寺,绍兴五年(1135)示寂,春秋七十三岁。谥真觉禅师。
克勤禅师悟门广大,说法辩博,纵横无碍,听者往往感动而至于泣下者。生前有《碧岩录》传世,开一代之禅风。现举其上堂法语数则——
1、上堂:“通身是眼见不及,通身是耳闻不彻,通身是口说不著,通身是心鉴不出。直饶尽大地明得,无丝毫透漏,犹在半途。据令全提,且道如何展演?域中日月纵横挂,一亘晴空万古春。”
2、上堂:“山头鼓浪,井底扬尘。眼听似震雷霆,耳观如张锦锈。三百六十骨节,一一现无边妙身;八万四千毛端,头头彰宝王刹海。不是神通妙用,亦非法尔如然。苟能千眼顺顿开,直是十方坐断。且超然独脱一句,作么生道?试玉须经火,求珠不离泥。”
3、上堂:“本来无形段,那复有唇觜(嘴)。特地广称扬,替他说道理。且道他是阿谁?”
4、上堂:“十五日已前,千牛拽不回。十五日已后,俊鹘趁不及。正当十五日,天平地平,同明同暗,大千沙界不出当处,可以含吐十虚。进一步,超越不可说香水海;退一步,坐断千里万里白云。不进不退,莫道阇黎,老僧也无开口处。”
5、上堂:“有句无句,超宗越格。如藤倚树,银山铁壁。及至树倒藤枯,多少人失却鼻孔。直饶收拾得来,已是千里万里。只如未有恁么消息时如何,还透得么?风暖鸟声碎,日高华影重。”
以上每一则法语,对于我们的分别思维来说,无一不是铜墙铁壁。面对四山相逼,我们的出路在什么地方?
实际上,若透过了,我们就是铜墙铁壁,我们就在十字街头。
舒州(治所在今安徽怀宁)太平慧懃佛鉴禅师,五祖法演禅师之法嗣,俗姓汪,本郡(亦说铜城)人。慧懃禅师少时从广教圆深禅师出家,试经得度。
一日,偶然听人说“唯此一事实,余二则非真”,慧懃禅师于是品味再三,恍然有省。不久,慧懃禅师便辞别剃度师,游方参学,遍访名宿。后投五祖法演禅师座下,虽参学有年,却一无所得。慧懃禅师经常抱怨法演禅师不为他印证,心怀愤恚,后与圆悟克勤禅师相继离去。
圆悟禅师离开五祖之后,在金山曾身染重病,悔过之后,又重新回到五祖座下,并很快大彻大悟,而慧懃禅师则继续游方。一日,慧懃禅师忽然回到五祖,告诉圆悟禅师,他想去别的地方。圆悟禅师便劝阻他,希望他继续留在五祖挂搭。
圆悟禅师道:“某与兄相别始于月余,比旧相见时如何?”
慧懃禅师道:“我所疑者,此也。”
圆悟禅师于是将自己的悟道经过告诉了慧懃禅师。
慧懃禅师于是便打消了游方的念头,下参堂用功。
一天,法演禅师举赵州家风之公案——
有僧问赵州和尚:“如何是和尚家风。”赵州和尚道:“老僧耳聋,高声问将来。”那僧便再问。赵州和尚道:“你问我家风,我却识你家风了也。”
慧懃禅师一听,豁然有省,平昔疑滞,顿然冰消。
慧懃禅师道:“乞和尚指示极则。”
法演禅师道:“森罗及万象,一法之所印。”
慧懃禅师于是展具礼拜。法演禅师遂令他充当书记,主管翰墨。
一日,慧懃禅师同圆悟禅师交谈。圆悟禅师举“东寺问仰山镇海明珠”之公案——
仰山慧寂禅师来参,东寺如会禅师问:“汝是甚处人?”仰山禅师道:“广南人。”东寺禅师道:“我闻广南有镇海明珠,是否?”仰山禅师道:“是。”东寺禅师道:“此珠如何?”仰山禅师道:“黑月即隐,白月即现。”东寺禅师道:“还将得来也无?”仰山禅师道:“将得来!”东寺禅师道:“何不呈似老僧?”仰山禅师于是叉手近前道:“昨到沩山,亦被索此珠,直得无言以对,无理可伸。”东寺禅师道:“真师子儿,善能哮吼。”
当举至“无理可伸”这一句的时候,圆悟禅师便问慧懃禅师:“既云收得,逮索此珠,(云何)又道无言可对,无理可伸?”
慧懃禅师一时被问得无言以对。到第二天,他才想出一转语,告诉圆悟禅师道:“东寺只索一颗珠,仰山当下倾出一栲栳(喻无用之物)。”
圆悟禅师一听,当即表示赞同,并且怂恿他说:“老兄更宜亲近老和尚去。”
在圆悟禅师的鼓励下,过了两天,慧懃禅师便入室请益,还未开口,却劈面遭到法演禅师的一顿诟骂。慧懃禅师只好羞惭而退,回到寮房倒头就睡,心中对法演禅师生起了恨意。
圆悟禅师密知慧懃禅师的心理,便前往其住处扣门。
慧懃禅师问:“谁?”
圆悟禅师道:“我。”
慧懃禅师于是开门。
圆悟禅师问:“你见老和尚如何?”
慧懃禅师抱怨道:“我本不去,被你赚累,我遭这老汉诟骂。”
圆悟禅师一听,便哈哈大笑。问道:“你记得前日下底语么?”
慧懃禅师道:“是甚么语?”
圆悟禅师道:“你又道东寺只索一颗珠,仰山倾出一栲栳。”
慧懃禅师当下便释然。于是与圆悟禅师一起去见法演禅师。
法演禅师一见,急忙道:“勤兄,且喜大事了毕。”
第二年,法演禅师便命慧懃禅师充当首座和尚。
当时正好赶上太平灵源惟清禅师移赴黄龙主法,太平法席一度空虚,无人继任。后经灵源禅师向舒州太守孙鼎臣举荐,慧懃禅师遂应命前往太平,住持接众。在他住持的八年期间,门庭兴盛,法道大播。
政和初年(1111),慧懃禅师奉诏移住东都智海寺,五年后又居蒋山。蒙枢密邓公子常上奏,得赐紫衣及佛鉴禅师之号。
慧懃禅师接众时,室中常备六只木骰子,骰子的每一面均写上“么”字。凡僧入室请益,即掷之曰:“会么?”无论来者回答还是不回答,通常都被打出丈室。
政和七年(1117)九月八日,慧懃禅师将示寂,上堂云:“祖师心印,状似铁牛之机,去即印住,住即印破。直饶不去不住,亦未是衲僧行履处。且作么生是衲僧行履处?待十月前后,为诸人注破。”
至十月八日,慧懃禅师即沐浴更衣,端坐作数书,以别故旧,然后停笔而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