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州圆通道旻圆机禅师,泐潭应乾禅师之法嗣,世称古佛,俗姓蔡,兴化人。其母怀他前,曾于梦中吞摩尼宝珠,因而有孕。道旻禅师出生后五岁还不会走路,也不会说话。有一天,他的母亲抱着他游西明寺。见到佛像,道旻禅师忽然间便会走路了,双手合掌,口称南无佛,并作礼。大人们都感到非常诧异。
年纪稍长,道旻禅师便辞亲到大梁游学,后依景德寺德祥禅师出家,试经得度。不久,道旻禅师便辞师参访,遍历禅席。其间,道旻禅师于潭州大沩慕哲真如禅师座下参学最久。
末后,道旻禅师因仰慕泐潭应乾禅师,遂前往礼谒。泐潭和尚一见,知是法器,心里很器重他。道旻禅师于是向泐潭和尚详细地陈述了自己的参学心得,并且说诸方都没有印可他。
泐潭和尚于是举“世尊拈花,迦叶微笑”之公案来点化他,道旻禅师却仍然不能契旨。
[“世尊拈花,迦叶微笑”之公案在禅宗史上非常有名,被视为禅宗的源头所在。其内容是这样的——
世尊在灵山会上,拈花示众。是时众皆默然,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。世尊曰:“吾有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,实相无相,微妙法门,不立文字,教外别传,付嘱摩诃迦叶。”]
后来有一天,道旻禅师陪侍泐潭和尚经行,泐潭和尚把拄杖架在肩上,长长地嘘了一口气,然后问道:“会么?”
道旻禅师正要开口答话,泐潭和尚拿起拄杖便打。
过了一会儿,泐潭和尚又拈起一茎草,拿给道旻禅师看,并问道:“是甚么?”
道旻禅师又想开口拟对,泐潭和尚便大喝一声。
就在这个时候,道旻禅师顿明大法,遂作拈华的姿势,说道:“这回瞒旻上座不得也。”
泐潭和尚于是便一把抓住他,说道:“更道!更道!”
道旻禅师道:“南山起云,北山下雨。”说完便礼拜。
泐潭和尚于是便首肯、印可。
道旻禅师后出世,开法于灌溪,不久又移居圆通,一时学者辐凑。
上堂:“诸佛出世,无法与人。只是抽钉拔楔,除疑断惑。学道之士,不可自谩。若有一疑如芥子许,是汝真善知识。”喝一喝曰:“是甚么?切莫刺脑入胶盆。”
“抽钉拔楔”,“除疑断惑”,“切莫刺脑入胶盆”,这三句话,真可谓道出了禅宗修行的关要。道旻禅师之所以曾经久参不悟,最大的障碍就是他的脑袋钻进了字语言文字的胶盆中。若不是泐潭和尚帮他猛力抽拔,不知道还要在这鬼窟中呆多久。
庆元府(治所在今浙江龙泉)二灵知和庵主,泐潭应乾禅师之法嗣,俗姓张,苏台玉峰人。知和禅师儿时曾在堂屋檐下打坐,突然堂屋倒榻了,父母以为他死定了,没有想到他居然还坐在那儿,瞑目自若。父母感到非常惊诧,于是便让他出家,年满得度。后投泐潭应乾禅师座下参学。
初礼泐潭,泐潭和尚便问:“作甚么?”
知和禅师正要开口回答,泐潭和尚拿拄杖便打,并喝问:“你唤甚么作禅?”
就在这一打一喝的逼拶之下,知和禅师蓦然领旨,遂欣然作答曰:“禅,无后无先,波澄大海,月印青天。”
泐潭和尚又问:“如何是道?”
知和禅师回答说:“道,红尘浩浩,不用安排,本无欠少。”
泐潭和尚一听,知道他已悟,遂点头印可。
知和禅师后辞泐潭和尚,前往南岳衡岳寺,礼谒道辩禅师。二人相谈甚契,道辩禅师对他尤为器重。
北宋哲宗元符年间(1098-1100),知和禅师入住雪窦中峰、栖云二庵,时间长达二十余年。在住庵期间,有志于道者,多前来参礼请益。知和禅师曾有一偈,描述了他住庵这段时间的自在闲雅的生活——
“竹笕(jiang,引山泉之水用的长竹管)二三升野水,
松窗七五片闲云。
道人活计只如此,
留与人间作见闻。”
知和禅师与天童普交禅师曾经是好朋友,二人经常结伴游方问道。他们曾相约盟誓:“他日吾二人,宜踞孤峰绝顶,目视宵汉,为世外之人,不可作今时籍名官府、屈节下气于人者。”
后来普交禅师因为被郡僚以天童寺住持席缺为由,苦苦逼请,不得已,便入住天童寺。这在知和禅师看来,是违约的行为。后来普交禅师前来看望他,知和禅师果然不接见。
知和禅师后来自己也被正言(官名,掌规谏)陈公,用计引诱出山弘法,入住二灵。在住持二灵的三十年间,知和禅师的生活极为清贫,居无长物,唯有二虎陪侍左右。有一天,这两只老虎威胁游人,知和禅师便作偈将它们打发走了。
北宋徽宗宣和七年(1125)四月十二日,知和禅师示寂,趺坐而逝。知和禅师圆寂后,正言陈公特地为他撰写了行状(相当于传记),并详细地记录了他在示疾期间的种种异迹。后来还为他塑了像,旁边有二虎陪伴。
绍兴府慈氏瑞仙禅师,开先行瑛广鉴禅师之法嗣,本郡人。瑞仙禅师二十岁出家,试经得度,后专习毗尼(戒律)。经过一段时间的究习,瑞仙禅师领悟到“戒性如虚空,持者为迷倒”这一道理,遂谓同学曰:“戒者,束身之法也。何自缚乎?”于是便放弃对律学的研究,专习天台教义。
一天,瑞仙禅师读天台典籍的时候,偶然看到“诸法不自生,亦不从他生,不共不无因,是故说无生”这首偈子,忽然生起大疑问来:“又不自他、不共不无因生,毕竟从何而生?”于是他便自我反省道:“因缘所生,空假三观,抑扬性海,心佛众生,名异体同。十境十乘,转识成智,不思议境,智照方明,非言诠所及。”于是他便决定放弃天台,投入宗门。
瑞仙禅师一度遍谒诸方,后投行瑛广鉴禅师座下。时广鉴禅师在投子住山。
广鉴禅师问:“乡里甚处?”
瑞仙禅师道:“两浙东越。”
广鉴禅师又问:“东越事作么生?”
瑞仙禅师道:“秦望峰高,鉴湖水阔。”
广鉴禅师进一步追问:“秦望峰与你自己是同是别?”
瑞仙禅师道:“西天梵语,此土唐言。”
广鉴禅师仍不放过,继续问:“此犹是丛林祇对(应答),毕竟是同是别?”
瑞仙禅师于是大喝一声,广鉴禅师拈拄杖便打。
瑞仙禅师当即大悟,说道:“恩大难酬。”说完便礼拜。
瑞仙禅师后归故里,开法于慈氏。
丞相张商英居士,兜率从悦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,字天觉,号无尽居士,四川新津人。张商英居士身材高大俊伟,豪迈负气。十九岁那年,入京应举,途中经过向氏家族。向翁前一天晚上梦见神人告诉他说“明日接相公。”第二天凌晨,张商英正好赶到这里。向翁一见,颇为诧异,于是便殷勤招待。向翁道:“秀才未娶,当以女奉洒扫。”张商英以应举为由,谦辞再三。向翁道:“此行若不了当,吾亦不爽前约。”张商英见盛情难却,便答应了,及第后,果然取了向氏之女为妻。
张商英初任主簿。一日游僧寺,见藏经梵夹,金字齐整,装璜严丽,怫然作色道:“吾孔圣之书,乃不如胡人之教,人所仰重?”
回家后,张商英坐在书房里,研墨吮笔,凭纸长吟,折腾到半夜,也不肯睡觉。
他的妻子向氏招呼道:“官人,夜深何不睡去?”
张商英于是便把自己辟佛的想法告诉了向氏:“正此著无佛论。”
向氏应声答道:“既是无佛,何论之有?当须著有佛论始得。”
张商英一听,颇为惊疑,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,也就作罢。
后来有一天,张商英拜访他的一位同僚,看到同僚家佛龛上面放着经卷,便问:“此何书也?”
同僚道:“《维摩诘所说经》。”
张商英于是信手翻阅,当他看到“此病非地大,亦不离地大”这一处的时候,抚几感叹道:“胡人之语,亦能尔耶?”
于是便问同僚:“此经几卷?”
同僚道:“三卷。”
张商英于是便将该经借回家阅读。
向氏问:“看何书?”
张商英道:“《维摩诘所说经》。”
向氏道:“可熟读此经,然后著无佛论。”
张商英一听,心里感到很后怕,同时觉得妻子的话颇为奇异。
从此以后,张商英对佛教深信不疑,并留心于祖道,随有机会,即参学请益。
北宋神宗在位的时候,因得王安石之推荐,张商英任监察御史。哲宗元祐元年(1086),张商英任河东提点刑狱。在任期间,他曾上清凉山朝礼,亲见文殊菩萨化现空中。于是便塑文殊之像,供于奉山寺,并作发愿文。此后,他还三次入山祈雨,三祈三应。一时朝廷上下皆知此事。
元祐六年(1091),张商英调为江西漕运史。其间,他拜谒了东淋照觉常总禅师。常总禅师是黄龙慧南禅师之法嗣。常总禅师诘问张商英居士之所见处,发现他之所见与自己的证悟相符合,于是便给予印可。
张商英后因按部(巡查部属),路过分宁。在那里,他曾召集五山长老于云岩升座说法,兜率从悦禅师最后登座,出语惊人,将前面诸长老一并穿却。张商英听了,大为赞叹,于是便随从悦禅师入兜率院游观。
从悦禅师是宝峰克文禅师之法嗣,身材矮小,张商英早就听人说过他非常聪明可人。他们一起来到拟瀑亭。张商英问道:“此是什么?”
从悦禅师道:“拟瀑亭。”
张商英道:“捩(lie,扭转)转竹筒,水归何处?”
从悦禅师道:“目前荐取。”
张商英正站在那儿思考,从悦禅师便道:“佛法不是这个道理。”
过了一会儿,张商英便转移话题,说道:“闻公善文章。”
从悦禅师一听,便大笑,说道:“运使失却一只眼了也。从悦,临济九世孙,对运使论文章,正如运使对从悦论禅也。”
张商英曾经得到过东林常总禅师的印可,因此他对从悦禅师的话并不以为然。谈话中间,张商英不时地称赏东林常总禅师,可是,从悦禅师对东林常总禅师却不认同。张商英于是借拟瀑亭为题,吟诗讽刺从悦禅师狂妄无知,其中有两句道:
“不向庐山寻落处,象王鼻孔谩辽天。”
从悦禅师知道张商英还没有彻悟,尚有疑滞在,所以并不在意。
那天晚上,张商英便住在兜率院里。
此前有一天晚上,从悦禅师曾梦见有一日轮升天,被他用手捉住了。后来他把此梦告诉了首座和尚,并说道:“日轮运转之义,闻张运使非久过此,吾当深锥痛劄(zha)。若肯回头,则吾门幸事。”
首座和尚道:“今之士大夫,受人取奉惯(被人奉承惯了),恐其恶发(担心他发火,生了恶念),别生事也(又生出什么对佛教不利的事情来)。”
从悦禅师道:“正使烦恼(就算他起了大烦恼),只退得我院,也别无事。”
于是,那天晚上,从悦禅师便与张商英大谈佛法。谈至深夜,二人慢慢地谈到了宗门中事这个话题。
从悦禅师便单刀直入地问道:“东林既印可运使,运使于佛祖言教有少疑否?”
张商英道:“有。”
从悦禅师道:“疑何等语?”
张商英道:“疑香严独脚颂、德山拓(同“托”)钵话。”
[香严智闲禅师“独脚颂”云:“子啐母啄,子觉无壳。子母俱亡,应缘不错。同道唱和,妙云独脚。”
德山托钵的公案是这样的:雪峰在德山作饭头, 一日饭迟,德山擎钵下法堂。峰晒饭巾次,见德山乃曰:“钟未鸣,鼓未响,拓钵向甚么处去?”德山便归方丈。峰举岩头全奯禅师。全奯禅师曰:“大小德山未会末后句在。”山闻,令侍者唤全奯禅师去。问:“汝不肯老僧那?”全奯禅师密启其意。山乃休。明日升堂。果与寻常不同。全奯禅师至僧堂前,拊掌大笑曰:“且喜堂头老汉会末后句,他后天下人不奈伊何!虽然,也只得三年活。”三年后,德山禅师果然示灭。]
从悦禅师道:“既于此有疑,其余安得无邪?只如岩头言末后句,是有邪?是无邪?”
张商英道:“有。”
从悦禅师一听,便哈哈大笑,独自回方丈,关上门休息去了。
被从悦禅师这么一问,张商英此时方肯承认自己心里原来并不踏实,尚有疑团在。因此他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老想着这个公案,睡不安稳。到了五更,他下床小解,不小心踢翻了尿壶,一下子豁然大彻,猛然明白了岩头和尚所说的末后句。于是便作颂曰:
“鼓寂钟沉拓钵回,岩头一拶语如雷。
果然只得三年活,莫是遭他授记来。”
张商英此时不胜欢喜踊跃,赶忙穿好衣服,去敲方丈门,大声喊道:“某已捉得贼了。”
从悦禅师道:“脏在甚处?”
张商英便默然无语。
从悦禅师道:“都运且去,来日相见。”
第二天,张商英便把自己所写的悟道偈呈给从悦禅师。
从悦禅师看后,便开示道:“参禅只为命根不断,依语生解。如是之说,公已深悟。然至极微细处,使人不觉不知,堕在区宇。”说完便作颂,为他印证,颂曰:
“等闲行处,步步皆如。
虽居声色,宁带有无?
一心靡异,万法非殊。
休分体用,莫择精粗。
临机不碍,应物无拘。
是非情尽,凡圣皆除。
谁得谁失,何亲何疏?
拈头作尾,指实为虚。
翻身魔界,转脚邪涂。
了无逆顺,不犯工夫。”
[从悦禅师所说的“参禅只为命根不断,依语生解。”,正是参禅人,尤其是知见深厚的人,最容易犯的一个大毛病。多少人因为依语生解而当面错过了自己的本来面目。真学道者当于此处痛切反省!]
张商英读完从悦禅师所写的偈颂,感激涕零,于是邀请从悦禅师至建昌。途中,张商英对自己的心念一一伺察,并作十颂叙其事,从悦禅师亦作十颂酬之。此是北宋哲宗元祐八年(1093)八月间的事。
徽宗崇宁年间(1102-1106),张商英官至尚书左丞,其间因遭蔡京诋毁,一度被贬。蔡京罢相后,商英被重新起用,先后任资政殿学士、中书侍郎、尚书左仆射等职。后因干练有为,整治有功,为同僚所忌,被排出京师,安置于衡州。
张商英居士在荆州的时候,与圆悟克勤禅师有过一段法缘。
一日,克勤禅师造访张商英居士,大谈《华严》宗旨,云:“华严现量境界,理事全真,所以即一而万,了万为一,一复一,万复万,浩然莫穷。心佛众生三无差别,卷舒自在,无碍圆融。此虽极则,终是无风匝匝之波。”
张商英听了,不觉移榻近前。
克勤禅师讲完这段话之后,便问:“到此,与祖师西来意是同是别?”
张商英道:“同矣!”
克勤禅师道:“且得(只是、可是)没交涉!”
张商英被克勤禅师否定之后,面带愠色。
克勤禅师并不在意,继续点拨道:“不见云门道,山河大地无丝毫过患,犹是转句,直得不见一色,始是半提,更须知有向上全提时节。彼德山临济岂非全提乎?”
张商英这才心悦诚服,连连点头称是。
第二天,克勤禅师又谈起理法界、事法界、理事无碍法界、事事无碍法界等四法界。当谈到理事无碍法界时,克勤禅师便问:“此可说禅乎?”
张商英道:“正好说禅。”
克勤禅师笑道:“不然,正是法界量里在(还是落在理事等名相差别当中),盖法界量未灭。若到事事无碍法界,法界量灭,始好说禅。如何是佛,干屎橛。如何是佛,麻三斤。是故真净偈曰:
‘事事无碍,如意自在。
手把猪头,口诵净戒。
趁出淫房,未还酒债。
十字街头,解开布袋。’”
张商英听完这一段开示,如醍醐灌顶,赞叹道:“美哉之论,岂易得闻乎!”
除了圆悟克勤禅师之外,张商英还亲近过大慧宗杲禅师。
北宋徽宗宣和四年(1121),张商英将宗杲禅师请到自己的府第西斋供养,朝夕相谈甚欢。
张商英一日告诉大慧宗杲禅师说:“余阅雪窦拈古,至百丈再参马祖因缘,曰大冶精金,应无变色。投卷叹曰:‘审如是,岂得有临济今日耶?’遂作一颂曰:
‘马师一喝大雄峰,深入髑髅三日聋。
黄檗闻之惊吐舌,江西从此立宗风。’
后平禅师致书云:‘去夏读临济宗派,乃知居士得大机大用,有求颂本’。余作颂寄之曰:
‘吐舌耳聋师已晓,捶胸只得哭苍天。
盘山会里翻筋斗,到此方知普化颠。’
诸方往往以余聪明博记,少知余者。师自江西法窟来,必辨优劣,试为老夫言之。”
大慧禅师道:“居士见处,与真净(克文)、死心(悟新)合。”
张商英道:“何谓也?”
大慧禅师于是举真净禅师的偈颂云:
“客情步步随人转,有大威光不能现。
突然一喝双耳聋,哪吒眼开黄檗面。”
接着又举死心禅师的拈提云:“云岩要问雪窦,既是大冶精金,应无变色。为甚么却三日耳聋?诸人要知么?从前汗马无人识,只要重论盖代功。”
张商英听完宗杲禅师的提举,拊几赞叹道:“不因公语,争见真净、死心用处?若非二大老,难显雪窦、马师!”遂述偈曰:
“马师喝下立宗风,嗟我三人见处同。
海上六鳌吞饵去,栖芦谁更问渔翁。”
张商英卒于宣和四年(1121)十一月。临终有偈曰:
“幻质朝章八十一,沤生沤灭无人识。
撞破虚空归去来,铁牛入海无消息。”
言毕取枕头掷于门上,声如雷震。众人探视,已去矣。
张商英生前撰有《颂古》及《护法轮》行于世。
据明云栖袾宏《往生集》中记载,张商英曾有净土发愿文云:
“思此世界,五浊乱心,无正观力,无了因力。自性唯心,不能悟达。谨遵释迦金口之教,专念阿弥陀佛,求彼世尊愿力摄受,待报满时,往生极乐,如顺水行舟,不劳自力而至矣。”
从此发愿文可见,禅净双修,以净为归,在北宋后期佛教界,已成为时代之潮流。
西蜀銮法师,法云杲禅师之法嗣,出家后专攻经论,精通大小乘。后投东京法云佛照杲禅师座下参学。佛照禅师辞去住持之职后,隐居景德寺,銮法师亦随而前往。
一日,銮法师问佛照禅师:“禅家言多不根(没有根据、不实在),何也?”
佛照禅师没有正面回答,却问道:“汝习何经论?”
銮法师道:“诸经粗知,颇通百法。”
佛照禅师便问:“只如昨日雨、今日晴,是甚么法中收?”
銮法师被问得懵然无对。
佛照禅师于是举起痒和子(搔痒用的工具)敲打着他说:“莫道禅家所言不根好!”
銮法师不服气,遂愤然作色问:“昨日雨今日晴,毕竟是甚么法中收?”
佛照禅师道:“第二十四时分,不相应法中收。”
銮法师一听,恍然大悟,当即便礼谢。
銮法师悟道后,重新返回西蜀,一度住在讲肆里,用宗门直指的方法接引徒众,而不拘泥于名相概念。但是,其座下徒众原来一直学习经教,不习惯于宗门的讲法,因此大多离开了讲席。不得已,銮法师只好关闭讲肆,停止讲法,并作偈自嘲道:
“众卖华兮独卖松,青青颜色不如红。
算来终不与时合,归去来兮翠霭中。”
从此以后,銮法师便过上了长达二十余年的隐居生活。
后来因为道俗追慕,坚请他重新出山,他才出来讲法。
出山之日,銮法师笑着作偈,酬答信众道:
“循迹隐高峰,高峰又不容。
不如归锦里,依旧卖青松。”
众人终于明白了,原先因为自己拘于无知之偏见,执着于文字,轻视宗门瑰宝,结果错过了二十余年的学习机会,于是他们列队礼拜悔过。
从此以后,川西讲法者都争相依止銮法师,参究宗门妙旨,以救文字之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