荆州天皇道悟禅师,石头迁禅师之法嗣,俗姓张,婺州(治所在今浙江金华)东阳人。道悟禅师自幼就生得神仪超俗,迥异常儿,不好世乐,有出世志。十四岁时,道悟禅师就想出家,但是没有得到父母的允许。不得已,他只好减损饮食,以至于一天一食,结果饿得形体羸弱憔悴。这样,父母不得不从其所愿。于是,道悟禅师便依明州(治所在今浙江宁波)大德落发,二十五岁时又赴杭州竹林寺受具足戒。
道悟禅师道心猛利,修持精进,梵行清净。经常于风雨晦暝之夜,独自前往荒僻的丘冢间,打坐习禅,历境练心。经过这种近似头陀式的苦行,道悟禅师终于得以身心安静,离诸怖畏。后来,他离开了竹林寺,开始四方游学、遍参禅德。
开始,道悟禅师投余杭径山道钦国一禅师座下,学习禅法五年。在此期间,他经过国一禅师的点化,言下密契宗要,“识衣中珠,身心豁然,真妄皆遣,断诸疑滞,无畏自在。”大历十一年(776),道悟禅师潜入余姚大梅山隐修,岩栖木食,日与猿猱虎豹为伍。这样过了三、四年的时间,后被樵夫发现,复出山行脚。
建中初年(780,道悟禅师来到钟陵(原名豫章,今江西南昌)参礼马祖。马祖亦重新印可了他的解悟。道悟禅师始知法无异说,遂依止马祖座下近两年。第二年秋天,道悟禅师又辞别马祖,前往湖南南岳,参访石头希迁禅师。
初礼石头,道悟禅师便问:“离却定慧,以何法示人?”
石头和尚道:“我这里无奴婢,离个甚么?”
[石头和尚的意思是说,我这里随处作主,立处皆真,本无一法可得,遑论定慧这些闲家具。你要我离,离个什么呢?]
道悟禅师又问:“如何明得?”
[既然连定慧都没有,那么,又通过何种途径来证得自性呢?]
石头和尚道:“汝还撮得虚空么?”
[自性如虚空,无形无相,如何把捉?]
道悟禅师一听,觉得因缘不契,便道:“恁么则不从,今日去也!”
[你若这样讲,我即不肯。我现在就离开这里!]
石头和尚于是问道:“未审汝早晚从那边来?”
道悟禅师道:“道悟不是那边人。”
石头和尚道:“我早知汝来处也。”
道悟禅师道:“师何以赃诬于人?”
石头和尚道:“汝身见在。”
道悟禅师问:“虽然如是,毕竟如何示于后人?”
石头和尚反问道:“汝道谁是后人?”
道悟禅师一听,言下大彻,从前在国一、马祖二大师门下所获心得,顿时扫荡无余。盖其平生所悟,可用《宋高僧传》中的一句话来概括:“垢净共住,水波同体。触境迷着,浩然忘归。三世平等,本来清净。一念不起,即见佛心”。
道悟禅师大事了毕之后,即前往荆州当阳紫陵山,住山开法,一时四方学徒、都城士女,闻风而至。后被请入荆州城中,住天皇寺。道悟禅师接众,一向平等,客无贵贱,皆坐而揖之,无论多大高官,一概不迎不送。当时裴休任江陵右仆射,常来殷勤问法,对道悟禅师恭敬有加。由于得到地方长官的支持,石头禅法经过道悟禅师的弘扬,一时大盛。
道悟禅师圆寂于元和二年丁亥(807),春秋六十,戒腊三十五。
澧州龙潭崇信禅师,天皇道悟禅师之法嗣,渚宫(今湖北江陵)人,姓氏未详。崇信禅师少而英异,宽愍好施。他家住在天皇寺附近的一个巷子里,以卖烧饼为生。
当初,道悟和尚被灵鉴禅师偷偷地请到天皇寺隐居,当地的人皆莫测老和尚之深浅,而崇信禅师却对老和尚倍感亲切。他每天拿出十个烧饼供养道悟和尚。而道悟和尚每次接受之后,总要留一个返赠给崇信禅师,并说道:“吾惠汝,以荫子孙(我把它布施给你,以造福于后代子孙)。”
后来有一天,崇信禅师突然想起:“饼是我持去,何以返遗(wei)我邪?其别有旨乎(饼是我拿给他的,为什么反而却赠给我呢?难道这其中别有深意吗)?”
于是崇信禅师来到天皇寺,找道悟和尚,细问缘由。
道悟和尚回答说:“是汝持来,复汝何咎(饼是你拿来的,把它返还给你,有什么过错)?”
崇信禅师一听,似有所悟,于是从道悟和尚出家。
道悟和尚道:“汝昔崇福善,今信吾言,可名崇信(你以前崇修福善,现在听我说法,一闻即信,因此,可以起法号崇信)。”
崇信禅师出家后,即留在道悟和尚身边,充当执侍。
有一天,崇信禅师问道悟和尚:“某自到来,不蒙指示心要(自从出家跟你以来,你没有给我指示禅法心要)。”
道悟和尚回答说:“自汝到来,吾未尝不指汝心要。”
崇信禅师一听,很是诧异,便问道:“何处指示?”
道悟和尚道:“汝擎茶来,吾为汝接。汝行食来,吾为汝受。汝和南(稽首、顶礼)时,吾便低首。何处不指示心要?”
崇信禅师不明其意,沉思良久。
道悟和尚道:“见则直下便见,拟思即差(见性、要见则当下便见,思惟测度即错)。”
崇信禅师一听,“如游子之还家,若贫人之得宝”,豁然开解,欢喜踊跃。礼谢之后,又问:“如何保任?”
道悟和尚道:“任性逍遥,随缘放旷。但尽凡心,别无圣解。”
崇信禅师悟道后,即离开荆州,前往湖南澧阳龙潭住山,后因李翱尚书之激扬,乃出世传法。其手下最著名的弟子是德山宣鉴。
鼎州(后改朗州,治所在今湖南常德)德山宣鉴禅师,龙潭崇信禅师之法嗣,俗姓周,简州(今四川简阳、资阳一带)人。幼年即出家,二十岁受具足戒。对律藏和性相二宗经论颇有研究。经常给信众讲《金刚经》,时人称之为周金刚。宣鉴禅师颇为自负,曾经对他的同学讲:“一毛吞海,海性无亏。纤芥投锋,锋利不动。学与无学,唯我知焉(一毛端含藏大海,而大海的性质并没有变小。拿一纤毫或芥子投向剑锋,纤毫断芥子碎而剑锋却完好无损,纹丝不动。有学与无学之境界,唯有我知道)。”
宣鉴禅师后来听说南方禅宗盛行,大讲明心见性、顿悟成佛,天下学人莫不归附,心里愤愤不平,说道:“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,万劫学佛细行,不得成佛。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,见性成佛。我当搂(lou,拽掉)其窟穴,灭其种类,以报佛恩。”
于是,宣鉴禅师便担上自己多年所注的《青龙疏钞》,离开四川,准备去湖南、江西,找那里的禅宗大德一决高低。《青龙疏》系唐代御注金刚般若波罗密经这宣演,凡六卷,乃青龙寺少门道氤奉唐玄宗之诏,所作《金刚经》之疏注。《青龙疏钞》不是宣鉴禅师自己对《青龙疏》的进一步阐释。
在去澧阳的路上,有一天,宣鉴禅师遇见一位老婆婆在龙潭山山脚下的一处路口卖烧饼。一个多月来,宣鉴禅师天天挑着担子赶路,此时已经是很累了。于是他便在老婆婆的饼摊前停下来,放下担子歇息一下,顺便准备买一些点心充饥。老婆婆指着他的担子问:“这个是甚么文字?”
宣鉴禅师回答道:“《青龙疏钞》。”
老婆婆又问:“讲何经?”
宣鉴禅师道:“《金刚经》。”
老婆婆道:“我有一问,你若答得,施与点心。若答不得,且别处去。”
宣鉴禅师瞟了一眼这位普通的老婆婆,心里并不在意,说道:“请问。”
老婆婆道:“《金刚经》道,‘过去心不可得,现在心不可得,未来心不可得’,未审上座点那个心?”
宣鉴禅师一听,傻眼了,不知道该如何应答。当然,烧饼也就没有吃成。
宣鉴禅师羞愧得连头也不敢抬,挑起担子,径直上龙潭山去了。
到了龙潭崇信禅师的道场,宣鉴禅师直接走进法堂,说道:“久向龙潭,及乎到来,潭又不见,龙又不现。”
龙潭禅师一听,遂欠身道:“子亲到龙潭。”
宣鉴禅师便默不作声,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几分敬畏,于是便决定留在那里,随师参学。
一天晚上,宣鉴禅师侍立次,龙潭禅师道:“更深,何不下去(夜深了,为什么不回寮房休息)?”
于是宣鉴禅师向龙潭禅师道了一声珍重,便往外走。脚刚踏出门,却又缩回来了,说道:“外面黑。”
龙潭禅师于是点了一支纸烛,递给宣鉴禅师。宣鉴禅师正准备伸手接,龙潭禅师忽然又将蜡烛吹灭了。
就在这当下,宣鉴禅师豁然大悟,连忙伏身礼拜。
龙潭禅师问:“子见个甚么?”
宣鉴禅师道:“从今向去,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头也。”
第二天,龙潭禅师升座,告诉大众说:“可中(恰好、正好)有个汉,牙如剑树,口似血盆,一棒打不回头,他时向孤峰顶上,立吾道去在!”
话音刚落,宣鉴禅师便搬出《青龙疏钞》,堆在法堂前,举起火把,说道:“穷诸玄辩,若一毫置于太虚;竭世枢机,似一滴投于巨壑(通过穷尽玄思言辩,来探求佛教真理,就好比将一根毫毛置于虚空;竭尽世间的聪明学问以探求实相之妙谛,犹如投一滴水以填巨壑。这样做,徒耗时光,劳而无功)”。
说完,便点火将疏钞烧掉了。然后礼辞崇信禅师,前往大沩山。
宣鉴禅师来到大沩山,便挎着複(fu)子(包衣物用的夹层包袱),径直走上法堂,先从西边走到东边,又从东边走到西边,然后看着方丈和尚,问道:“有么?有么?”
沩山灵祐禅师坐在那儿,根本不理睬。
宣鉴禅师便自言自语道:“无!无!说完便向法堂门口走去。刚跨出门,转眼一想,说道:“虽然如此,也不得草草。”于是便整肃威仪,打算再次进入法堂,与沩山禅师相见。宣鉴禅师刚跨进门,便提起坐具,大声喊道:“和尚!”
沩山禅师准备拿拂子,宣鉴禅师一见,便大喝一声,拂袖而出。
到了晚上,沩山禅师问首座和尚:“今日新到在否(今天新来那位僧人还在吗)?”
首座和尚道:“当时背却法堂,著草鞋出去也。”
沩山禅师道:“此子已后(以后)孤顶上盘结草庵,呵佛骂祖去在!”
离开沩山后,宣鉴禅师又回到龙潭禅师座下,在那儿住了三十年之久。唐武宗灭法的时候,宣鉴禅师曾一度避难于独浮山之石室。大中初年(847),武陵太守薛廷望,出资重新修建了德山精舍,号古德禅院,想请有一位得道高僧住持。他听说宣鉴禅师有道行,便请宣鉴禅师下山,可是每次都被婉言谢绝了。无奈,薛廷望便设计,派差吏以茶盐之罪诬陷宣鉴禅师,说他犯了禁法,把他抓到州里,然后再具礼坚请宣鉴禅师驻锡德山精舍,大阐宗风。从此人们便称宣鉴禅师为德山禅师。
德山禅师的禅风以棒喝和呵佛骂祖著称,曾有上堂法语云:“我先祖见处即不然,这里无祖无佛,达磨是老臊胡,释迦老子是乾屎橛,文殊普贤是担屎汉,等觉妙觉是破执凡夫,菩提涅槃是系驴橛,十二分教是鬼神簿、拭疮疣纸,四果三贤、初心十地是守古冢鬼,自救不了。”德山禅师呵佛骂祖的目的,并不是要否认佛教,而是要帮助学人解粘去缚,放弃向外驰求,回归自身:“若也于已无事,则勿妄求。妄求而得,亦非得也。汝但无事于心,无心于事,则虚而灵,空而妙。若毛端许言之本末者,皆为自欺。何故?毫氂系念,三涂业因。瞥尔情生,万劫羁锁。圣名凡号,尽是虚声。殊相劣形,皆为幻色。汝欲求之,得无累乎?及其厌之,又成大患,终而无益。”
德山禅师圆寂于唐咸通六年(866)。谥见性禅师。
鄂州岩头全奯(同“豁”,音huo)禅师,德山宣鉴禅师之法嗣,俗姓柯,泉州人。少而挺秀,气度宏远,而性情疏略。初礼青原谊公落发,后往长安宝寿寺受戒,并学习经律诸部。学成后,即行脚参学,游历诸方禅苑,与雪峰义存、钦山文邃禅师为友。
行脚期间,全奯禅师曾从杭州大慈山曲曲折折北上,准备参访临济义玄禅师,不凑巧的是,刚一到达河北,临济禅师便归寂了。于是全奯禅师不得不南下江西,礼谒袁州(今江西宜春)仰山慧寂禅师。
初礼仰山和尚,全奯禅师便提起坐具,大声喊道:“和尚!”
仰山和尚取过拂子,刚要举起,全奯禅师却抢先道:“不妨好手。”
于是仰山和尚便休。
全奯禅师随即便离开了仰山。前往湖南朗州参德山宣鉴禅师。
初礼德山,全奯禅师一如参仰山时,手执坐具,进到法堂,左瞻右视。
德山禅师问道:“作么?”
全奯禅师却大喝一声。
德山禅师便问:“老僧过在甚么处?”
全奯禅师道:“两重公案。”
[禅林中,“两重公案”一语,多含揶揄之意,意谓没有创意,仅只模仿他人,非从自性中流出。]
说完便走出参堂。
德山禅师道:“这个阿师稍似个行脚人!”
第二天,全奯禅师前来问讯。
德山禅师问:“阇黎是昨日新到否?”
全奯禅师道:“是。”
德山禅师故意试探道:“甚么处学得这虚头(不实在、口头禅)来!”
全奯禅师道:“全奯终不自谩(man,欺骗)。”
德山禅师一听,知道他已经彻悟,遂给予印可,并说道:“他后不得孤负(辜负)老僧。”
全奯禅师悟道后,继续留在德山座下参学。
一天,全奯禅师前往参德山,刚一跨进门便问:“是凡是圣?”
德山禅师一听,便大喝一声。
于是,全奯禅师便伏身礼拜。
后来有人把他们师徒之间的这段公案告诉了洞山良价禅师。洞山禅师赞叹道:“若不是奯公,大难承当。”
全奯禅师听说后,说道:“洞山老人不识好恶,错下名言。我当时一手抬,一手搦(nuo,按、抑)。”
全奯禅师在德山座下的时候,雪峰义存禅师亦在德山当饭头。
有一天,饭迟了,德山禅师便擎着钵,走出法堂。当时雪峰禅师正在晒饭巾,看见德山禅师来了,便问道:“钟未鸣,鼓未响,托钵向甚么处去?”
德山禅师一听,便回方丈去了。
雪峰禅师后来把此事告诉了全奯禅师。全奯禅师说道:“大小德山未会末后句在。”
德山禅师听说了此事,便令侍者把全奯禅师叫到跟前,问道:“汝不肯老僧那(耶)?”
全奯禅师于是上前,附在德山禅师的耳边,密启其意。德山禅师听了,方肯罢休。
第二天升堂的时候,德山禅师的表现果然与寻常不一样。于是,全奯禅师走到僧堂前,拊掌大笑道:“且喜堂头老汉会末后句,他后天下人不奈伊何!虽然,也只得三年活。”
三年后,德山禅师果然入灭。
另有一次,全奯禅师与雪峰禅师同辞德山,德山禅师问:“甚么处去?”
全奯禅师道:“暂辞和尚下山去。”
德山禅师又问:“子他后作么生?”
全奯禅师道:“不忘。”
德山禅师进一步追问:“子凭何有此说?”
全奯禅师道:“岂不闻:智过于师,方堪传受;智与师齐,减师半德。”
德山禅师一听,大喜道:“如是如是,当善护持!”
于是二人便礼拜而退。
全奯禅师后往鄂州岩头住山。不久赶上唐武宗毁法,大量僧尼被沙汰。全奯禅师不得不靠在湖边摆渡过活。他在湖的两岸各挂一木板,有人要过渡,只要将木板敲一下,全奯禅师就会大声地问:“阿谁?”客人答道:“要过那边去!”全奯禅师便划船过去迎送。
有一天,一位老婆婆抱着一个小孩儿过来了。她跟全奯禅师打起机锋来,说道:“呈桡舞棹即不问,且道婆手中儿甚处得来?”
全奯禅师一听,举桡就打。
老婆婆道:“婆生七子,六个不遇知音,只这一个,也不消得。”
婆婆的意思是,我生了七个儿子,其中六个未遇知音,只这一个,虽遇知音,却也用不着。禅门中讲,未悟固然要求悟,悟了之后,连这个悟的念头也不要存才好。
说完便将孩子抛向水中。
毁法风潮过后,全奯禅师来到洞庭卧龙山结庵示众,一时徒侣臻萃。
全奯禅师接众,一般不从教理入手,而多用直接,故其接人语录,往往令人莫测其涯涘。据僧传中记载,晚年,凡有学人来问佛、问法、问道、问禅,全奯禅师皆以“嘘”作答。
全奯禅师曾经告诉大众说:“老汉去时,大吼一声了去!”后果然如此。
唐光启之后,中原盗寇蜂起,众人皆外逃避难,而全奯禅师却端居如常。光启三年(887)四月初八,一大群贼寇蜂拥而至。他们责怪全奯禅师没有给他们供馈,于是用剑相刺。全奯禅师神情自若,大吼一声而终。其吼声传遍数十里地。后门人梵其尸,获舍利四十九粒,并为起塔。谥清严禅师。
福州雪峰义存禅师,德山宣鉴禅师之法嗣,俗姓曾,长庆二年(822)生于泉州南安。其家自祖父以来,皆友僧亲佛。义存生下来即厌荤腥,乳哺时,一听到钟磬声,或见到出家人,其容必动。所以父母特别钟爱他。义存九岁的时候就想出家。其父怒而未许。后随父游蒲田玉涧寺,见庆玄律师持行高洁,遂拜为师,并留在寺中为童子。十七岁始落发出家。唐武宗毁法期间,义存禅师隐居山林,礼谒芙蓉灵训弘照大师,并得到弘照大师的器重。后往幽州(今北京一带)宝刹寺受戒。此后,义存禅师开始遍巡名山,参扣诸方禅德。
义存禅师曾在洞山座下当过饭头。洞山禅师一日问义存禅师:“作甚么来?”
义存禅师道:“斫槽来。”
洞山禅师问:“几斧斫成?”
义存禅师道:“一斧斫成。”
洞山禅师道:“犹是这边事,那边事作么生?”
义存禅师道:“直得无下手处。”
洞山禅师道:“犹是这边事,那么事作么生?”
义存禅师于是便走开了。
一日,义存禅师正在淘米,洞山禅师问:“淘沙去米,淘米去沙?”
义存禅师道:“沙米一时去。”
洞山禅师道:“大众吃个甚么?”
义存禅师一听,当即掀翻米盆。
洞山禅师道:“据子因缘,合在德山。”
义存禅师虽在洞山座下参学多年,却未能如愿了却本分事,于是便辞别洞山。
洞山禅师问:“子甚处去?”
义存禅师道:“归岭中去(回福建去)。”
洞山禅师问:“当时从甚么路出?”
义存禅师道:“从飞猿岭出。”
洞山禅师问:“今回向甚么路去?”
义存禅师道:“从飞猿岭去。”
洞山禅师问:“有一人不从飞猿岭去,子还识么?”
义存禅师道:“不识。”
洞山禅师道:“为甚么不识?”
义存禅师道:“他无面目。”
洞山禅师问:“子既不识,争知无面目?”
义存禅师被问得无言以对。
离开洞山之后,义存禅师又来到湖南武陵德山,参礼宣鉴禅师。时岩头全奯、钦山文邃二禅师亦在德山座下,且相与友善。
一次,德山禅师上堂云:“问即有过,不问犹乖。”
当时,有位僧人便出来礼拜。德山禅师一见便打。
那僧迷惑不解,便问:“某甲始礼拜,为甚么便打?”
德山禅师喝道:“待汝开口,堪作甚么?”
事后,德山禅师令侍者唤义存禅师来。义存禅师上来之后,德山禅师却说:“我自唤义存,汝又来作甚么?”
义存禅师无言以对。
后,义存禅师又入丈室参礼德山,问道:“南泉斩猫儿,意旨如何?”
德山禅师一听,便用拄杖将义存禅师打出丈室,义存禅师脚刚跨出门槛,德山禅师却唤道:“会么?”
义峰禅师道:“不会。”
德山禅师叹息道:“我恁么老婆心,也不会?”
过了一段时间,义存禅师又参德山:“从上宗乘,学人还有分也无?”
德山禅师当即给了他一棒,反回道:“道什么?”
义存禅师不明其旨。第二天,他又来问德山禅师。
德山禅师道:“我宗无语句,实无一法与人。”
义存禅师一听,终于言下有省。但是,此时他心中尚有疑问,还没有完全彻悟。
后来有一次,义存禅师与师兄岩头全奯禅师外出,至澧州鳌山镇,被大雪所阻,住在一个野店里,进退不得。岩头禅师每天只管睡觉,而义存禅师却一直坚持坐禅。
有一天,义存禅师实在看不过去,便喊岩头禅师道:“师兄!师兄!且起来。”
岩头禅师道:“作甚么?”
义存禅师道:“今生不著便,共文邃个(这)汉行脚,到处被他带累。今日到此,又只管打睡(我今生命运不顺,不走运,尽倒霉。先是随同文邃这汉行脚,到处被他拖累。今日跟着你来到这里,你却只管整日蒙头睡大觉,也不用功修行)!”
岩头禅师喝道:“噇(chuang)!眠去!每日床上坐,恰似七村里土地,他时后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。”
义存禅师指着自己的胸口,解释道:“我这里未稳在,不敢自谩。”
岩头禅师道:“我将谓你他日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,播扬大教,犹作这个语话!”
义存禅师又重复道:“我实在未稳在。”
岩头禅师道:“你若实如此,据你见处,一一通来。是处与你证明,不是处与你铲却(你如果真是这样,那就请把你的见处一一告诉我。对的地方,我给你证明,不对的地方,我帮你铲除)。”
义存禅师道:“我初到盐官(齐安国师),见上堂举色空义,得个入处。”
岩头禅师道:“此去三十年,切忌举著。”
义存禅师接着道:“又见洞山过水偈曰:‘切忌从他觅,迢迢与我疏。渠今正是我,我今不是渠。’”
岩头禅师道:“若与么,自救也未彻在。”
义存禅师又道:“后问德山:从上宗乘中事,学人还有分也无?德山打一棒,曰:道甚么!我当时如桶底脱相似。”
岩头禅师突然大声喝道:“你不闻道,从门入者不是家珍?”
[以上岩头禅师的三处点化,皆是要义存禅师一一放下。]
义存禅师接着问道:“他后如何即是(既然上面所讲都不是,那么,我以后如何做即是)?”
岩头禅师道:“他后若欲播扬大教,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,将来与我盖天盖地去。”
义存禅师一听,豁然大悟,便起座作礼,连声叫道:“师兄,今日始是鳌山成道!”
德山禅师入寂后,义存禅师便回闽中,于雪蜂创院开法接众,一时徒众翕然,身边常随弟子达一千七百余人。闽帅王审知对雪峰禅师极为崇敬,并从他受法。在王审知的护持下,佛法在闽中曾盛极一时。
义存禅师圆寂于五代后梁开平二年(908),春秋八十七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