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州(今安徽宣城)剌史陆亘大夫(764-834),南泉普愿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,曾历任兖(yan)州、蔡州、虢(guo)州、越州、宣州刺史。南泉禅师晚年在池州传法的时候,与陆亘大夫的关系非常密切。陆亘大夫曾迎请南泉禅师入宣州治所供养、亲近、问法。在南泉禅师的不断点拨下,陆亘大夫后来得以悟明心性。
有一天,陆亘大夫向南泉禅师提出了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:“古人瓶中养一鹅,鹅渐长大,出瓶不得。如今不得毁瓶,不得损鹅,和尚作么生出得?”
南泉禅师听完了陆亘大夫的问话,没有急于回答,而是大声地招呼道:“大夫!”
陆亘大夫随即应道:“诺。”
南泉禅师道:“出也。”
陆亘大夫言下开解,当即礼谢南泉禅师,并执弟子礼。
陆亘大夫开悟后,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,仍然不断地亲近南泉禅师,南泉禅师也不负所望,不时地给予钳锤,故两人之间多有机锋对辨。
一天,陆亘大夫前来礼谒南泉禅师,告诉南泉禅师道:“肇法师也甚奇怪,解道‘天地与我同根,万物与我一体。’”
南泉禅师指着庭前的一株牡丹花,说道:“大夫!时人见此一株花,如梦相似。”
陆亘大夫一听,如堕云里雾里,不知何意。
陆亘大夫接着又问:“天王居何地位?”
南泉禅师道:“若是天王,即非地位。”
陆亘大夫道:“弟子闻说天王是居初地。”
南泉禅师道:“应以天王身得度者,即现天王身而为说法。”
陆亘大夫于是辞别南泉禅师,准备回宣城治所。临行前,南泉禅师问道:“大夫去彼,将何治民?”
陆亘大夫道:“以智慧治民。”
南泉禅师道:“恁么则彼处生灵遭涂炭去也。”
后来,陆亘大夫请南泉禅师入宣州供养。陆亘大夫出来迎接的时候,指着城门道:“人人尽唤作雍门,未审和尚唤作甚么门?”
南泉禅师道:“老僧若道,恐辱大夫风化。”
陆亘大夫又问道:“忽然贼来时作么生?”
南泉禅师道:“王老师罪过。”
陆亘大夫又问:“大悲菩萨用许多手眼作甚么?”
南泉禅师道:“只如国家,又用大夫作甚么?”
南泉禅师来到宣州后,陆亘大夫请师上堂。
陆亘大夫道:“请和尚为众说法。”
南泉禅师道:“教老僧作么生说?”
陆亘大夫道:“和尚岂无方便?”
南泉禅师道:“道他欠少甚么?”
陆亘大夫反问道:“为甚么有六道四生?”
南泉禅师道:“老僧不教他。”
陆亘大夫又问:“弟子家中有一片石,或时坐,或时卧,如今拟作佛,还得否?”
南泉禅师曰:“得。”
陆亘大夫言下有些狐疑,又问道:“莫不得否?”
南泉禅师道:“不得。”
随着跟随南泉禅师参学的时间日久,陆亘大夫觉得自己对佛法有所契入。一天,陆亘大夫告诉南泉禅师:“弟子亦薄会佛法(弟子也略懂些佛法)。”
南泉禅师便问:“大夫!十二时中作么生(大夫,你在一天十二个时辰当中,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)?”
陆亘大夫道:“寸丝不挂。”
南泉禅师道:“犹是阶下汉。”接着南泉禅师又补充道:“不见道,有道君王不纳有智之臣。”
南泉禅师评价陆亘大夫“寸丝不挂”之境界犹为“阶下汉”,值得我们好好去用功参究。修行须到“担得起,放得下;放得下,担得起”,空而不空的境地,始有相应分;须是“有时孤峰顶上啸月眠云,有时大洋海中翻波走浪,有时十字街头七穿八穴”,始得自在。
福州芙蓉山灵训禅师,归宗智常禅师之法嗣,生平不详。
初参归宗智常禅师,灵训禅师问:“如何是佛?”
归宗禅师道:“我向汝道,汝还信否?”
灵训禅师道:“和尚诚言,安敢不信?”
归宗禅师道:“即汝便是。”
灵训禅师问:“如何保任?”
归宗禅师道:“一翳在眼,空华乱坠。”
归宗禅师的意思是说,佛性本自具足,若起有为保任之想,即是多余,要在无念无住,方是正途。
虽经归宗禅师的开示,但是,此是灵训禅师心中并未彻底安宁。因此,他想辞别归宗禅师,前往其他的地方参学。
归宗禅师问:“甚么处去?”
灵训禅师道:“归岭中去(回福建去)。”
归宗禅师道:“子在此多年,装束了却来,为子说一上佛法(你在这儿呆了多年。你下去好好地打点一下行装再来,我给你开示一下无上甚深佛法)。”
灵训禅师于是谨遵师命,打点好了行装,又重新来到归宗禅师那儿。
归宗禅师道:“近前来!”
灵训禅师于是走上前,准备用心聆听师父的讲法。
归宗禅师却说:“时寒,途中善为(现在天气很冷,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)。”
灵训禅师一听此言,顿忘前解,心意豁然。
灵训禅师辞别归宗禅师回到福州后,住芙蓉山接众。后入寂,谥弘照大师。
镇州(今河北正定)临济义玄禅师,黄檗希运禅师之法嗣,俗姓邢,曹州(治所在今山东荷泽)南华人。临济禅师“幼而颖异,长以孝闻”;有出尘志。出家受具(具足戒)后,一度居于讲肆,听习毗尼,博研经论。后慕禅宗,乃投黄檗禅师会下参学。临济禅师修行精进,不惮辛苦,志行纯一,深为同门师兄弟们所敬重。当时,睦州陈尊宿亦在黄檗禅师座下,充当自座和尚。
一天,睦州问临济禅师:“上座在此多少时?”
临济禅师道:“三年。”
睦州又问:“曾参问否?”
临济禅师道:“不曾参问,不知问个甚么?”
睦州道:“何不问堂头和尚,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?”
在睦州的鼓动下,临济禅师于是前去问黄檗禅师:“如何是佛法的大意?”
话还没有问完,黄檗禅师早已一拄杖打过来。
临济禅师莫名其妙地败下阵来。
睦州见临济禅师垂头丧气的样子,便问:“问话作么生?”
临济禅师道:“某甲问声未绝,和尚便打,某甲不会。”
睦州道:“但更去问。”
于是,临济禅师又去问,黄檗禅师举杖又打。
就这样,临济禅师三度发问,三度遭打,实在是绝望极了。
于是他告诉睦州道:“早承激劝问法,累蒙和尚赐棒,自恨障缘,不领深旨。今且辞去。”
睦州觉得他辞去,挺可惜的,便说道:“汝若去,须辞和尚了去。”
临济禅师于是礼拜睦州而退,准备第二天拜辞黄檗禅师。
睦州于是事先来到黄檗禅师那儿,说道:“问话上座,虽是后生,却甚奇特。若来辞,方便接伊。已后(以后)为一株大树,覆荫天下人去在。”
第二天,临济禅师来礼辞黄檗禅师。
黄檗禅师于是指点他说:“不须他去,只往高安(今江西境内)滩头参大愚(归宗智常禅师之法嗣),必为汝说。”
于是临济禅师来到大愚禅师坐下。
大愚禅师问:“甚处来?”
临济禅师道:“黄檗来。”
大愚禅师又问:“黄檗有何言句?”
临济禅师道:“某甲三度问佛法的大意,三度被打。不知某甲有过无过?”
大愚禅师道:“黄檗与么(这么)老婆心切,为汝得彻困(亦作“彻悃”,诚恳慈悲至极),更来这里问有过无过?”
临济禅师一听,言下大悟,惊喜道:“元来(原来)黄檗佛法无多子!”
大愚禅师一把揪住他,问道:“这尿床鬼子,适来道有过无过,如今却道黄檗佛法无多子。你见个甚么道理?速道!速道!”
临济禅师便向大愚禅师的肋下筑了三拳。
大愚禅师推开临济禅师,说道:“汝师黄檗,非干我事。”
临济禅师于是辞别大愚禅师,重新回到黄檗山。
黄檗禅师一见,便问:“这汉来来去去,有甚了期!”
临济禅师道:“只为老婆心切。”
临济禅师将趁便代办的事务交待完毕之后,又重新侍立在黄檗禅师身边。
黄檗禅师问:“甚么去来?”
临济禅师道:“昨蒙和尚慈旨,令参大愚去来。”
黄檗禅师道:“大愚有何言句?”
临济禅师便把自己参大愚禅师之经过告诉了黄檗禅师。
黄檗禅师道:“大愚老汉饶舌,待来,痛与一顿。”
临济禅师道:“说甚待来,即今便打。”
说完,便用巴掌打黄檗禅师。
黄檗禅师道:“这风(疯)颠汉来这里捋虎须!”
临济禅师大喝一声。
黄檗禅师便唤侍者,说道:“引这风颠汉参堂去。”
临济禅师悟道后,并没有立即去住山,而是继续留在黄檗禅师身边请益。在黄檗禅师的不断钳锤之下,临济禅师的证悟终于进到炉火纯青的境界,后成为禅门中最大的一个宗派——临济宗的宗祖,开法于镇州。今河北正定临济寺即是他当年开法接众之道场。
临济禅师接众,素以喝著称,在他的接引之下,开悟者不可胜数,得法并行化一方的著名弟子有二十余人。除了用喝之外,临济禅师还有三玄、三要、四句等方便设施,以接引不同来机。他的上堂和示众法语,更是深入浅出,直指人心,千百年来一直被视禅门瑰宝,可作为修禅的入门指南。学佛者,不论修何法门,欲树立正知正见,临济禅师的语录不可不看。
临济禅师圆寂于咸通八年(公元867年),谥慧照禅师。
临入寂灭时,曾说传法偈云:
“沿流不止问如何,真照无边说似他。
离相离名人不禀,吹毛用了急须磨。”
[吹毛,比喻极锋利的宝剑。]
杭州千顷山楚南禅师,黄檗希运禅师之法嗣,福州张氏子。幼年即投开元寺昙蔼禅师出家,二十岁时于五台山受具足戒,随后赴赵郡学习小乘相部律,又赴上都学习《净名经》。楚南禅师虽然对经教有了较深的研究,但是深感自己的本分事尚未解决。于是前往常州礼谒芙蓉太毓禅师(马祖法嗣)。芙蓉禅师一见楚南,便知道他的因缘不在此,于是对他说:“吾非汝师。汝师江外黄檗是也。”
楚南禅师于是又前往江西参黄檗禅师。
黄檗禅师问:“子未现三界影像时如何?”
[三界影像尚未现形,也就是无,那个时候你是个什么状态?黄檗禅师是在问楚南禅师的自性、本来面目是什么。]
楚南禅师道:“即今岂是有邪(眼前难道是有吗)?”
黄檗禅师道:“有无且置。即今如何(有无的问题且不管,当下是个什么)?”
楚南禅师道:“非今古。”
现前这一念心性,为三界之母,非有非无,非过去、现在、未来。故楚南禅师作如是答。]
黄檗禅师一听,知道他见性了,遂称赞道:“吾之法眼,已在汝躬。”
于是,楚南禅师便留在黄檗禅师的身边,执巾侍盥,朝夕请益。
会昌法难以后,楚南禅师入住杭州千顷山慈云禅院,大振黄檗禅风,应机不倦。在这期间,他常常入定,或十天,或半月,或月余。
楚南禅师曾接众云:“诸子设使解得三世佛教,如瓶注水,乃得百千三昧,不如一念修无漏道,免被人天因果系绊。”
时有僧问:“无漏道如何修?”师曰:“未有阇黎时体取。”曰:“未有某甲时教谁体?”师曰:“体者亦无。”
另有僧问:“如何是易?”师曰:“著衣吃饭,不有读经看教,不用行道礼拜、烧身炼顶,岂不易邪?”曰:“如何是难?”师曰:“微有念生,便具五阴三界,轮回生死皆从汝一念生。所以佛教诸菩萨云‘佛所护念’。”
楚南禅师迁化于文德元年(888)五月,塔于院之西隅。大顺二年(891)宣州孙儒侵扰钱塘,手下士兵打开楚南禅师的塔,发现楚南禅师全身俨然,爪发俱长,惊恐不已,乃悔罪而去。楚南禅师生前撰有《般若经品颂偈》一卷、《破邪论》一卷行世。
相国裴休居士,字公美,河东闻喜(今山西境内)人,黄檗禅师之在家得法弟子。裴休任洪州刺史的时候,结识了黄檗希运禅师。当时,希运禅师在黄檗山大安精舍隐修,终日混迹于僧众之中,做一些诸如扫洒殿堂之类的杂务,人莫测其深浅。
一日,裴休入寺烧香,寺院主事僧负责接待。
在参观一处壁画的时候,裴休问:“是何图相?”
主事僧回答道:“高僧真仪(这是一位高僧的肖像)。”
裴休问道:“真仪可观,高僧何在?”
主事僧无言以对。
裴休又问:“此间有禅人否?”
主事僧道:“近有一僧,投寺执役,颇似禅者。”
裴休道:“可请求询问得否(可以请他来问一问,好吗)?”
于是,主事僧急忙把黄檗禅师叫来,裴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黄檗禅师,心里很高兴,于是对黄檗禅师道:“休适有一问,诸德吝辞,今请上人代酬一语(休刚才有个疑问,在场的诸位大德吝于言辞,没有回答我。现请上人代他们答一转语)。”
黄檗禅师道:“请相公垂问。”
裴休于是把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。
黄檗禅师大声喊道:“裴休!”
裴休应诺。
黄檗禅师道:“在甚么处?”
裴休当下知旨,如获至宝,欣喜不已,连声赞叹道:“吾师真善知识也!示人克的若是,何故汩没于此乎(我的这位老师真是一位大善知识。他开示人如此切中肯綮,为什么隐没在这里呢)?”
寺院里的僧众都愕然不已。
裴休于是便礼请黄檗禅师到他的府署,住在那儿,接受他的供养,并执弟子礼。黄檗禅师屡屡推辞。不得已,裴休只好请求他入住黄檗山,大兴祖教。黄檗禅师住山以后,裴休一有空儿就进山拜谒黄檗禅师。有时候因为太想听到黄檗禅师的精妙开示,就干脆请黄檗禅师入州小住。
在黄檗禅师的诱导下,裴休不仅彻底通达了祖意,而且对教相也很精通。诸方禅德都赞叹裴相国不愧出于黄檗之门下。
裴休后来调任安微宣城刺史,路远山遥,不能时时亲近黄檗,于是他在宣州别创精舍,迎请黄檗禅师入居。裴休在撰圭峰碑的时候讲,“休与师于法为昆仲,于义为交友,于恩为善知识,于教为内外护。”可见裴休与黄檗禅师之间的道情之深。
裴休生前为弘扬佛法做了很多文字工作。他收集整理了黄檗禅师的语录《传心法要》和《宛陵录》,并亲自书写作序,同时他还书写过《大藏经》五百函。此外他还为圭峰宗密禅师的《禅源诸诠集》、《原人论》及《圆觉经疏注》、《法界观》等书作过序。他还写过发愿文,流传于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