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山亮座主,马祖道一禅师之法嗣,四川人,生平不详。善于讲解经论,颇为自负。
一日参马祖。马祖问:“见说座主大讲得经论,是否?”
亮座主道:“不敢!”
马祖问:“将甚么讲?”
亮座主道:“将心讲。”
马祖道:“心如工伎儿,意如和伎者,争解讲得!”
[工伎儿,随着锣鼓等乐器之节拍,表演各种杂技动作的演艺者。和伎者,调弄音乐以配合演艺者进行表演的伴奏者。]
亮座主大声反问道:“心既讲不得,虚空莫讲得么?”
马祖道:“却是虚空讲得。”
亮座主认为马祖的讲法不正确,于是便起身告辞。正准备下台阶,马祖突然在背后大声招呼道:“座主!”
亮座主刚一回头,马祖问:“是甚么?”
亮座主豁然大悟,连忙向马祖礼拜致谢。
马祖道:“这钝根阿师,礼拜作么?”
亮座主道:“某甲所讲经论,将谓无人及得,今日被大师一问,平生功业,一时冰释。”
说完,再一次礼谢而退。
亮座主后来隐居于洪州西山,从此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。
洪州水潦和尚,马祖道一禅师之法嗣,生平不详。
一日,参马祖。水潦和尚问道:“如何是西来的意(究竟真实之理)?”
马祖道:“礼拜著!”
水潦和尚刚跪下礼拜,马祖突然当胸一脚,将他踢倒在地。
就在这突如其来的一踹中,水潦和尚豁然大悟。
他从地上爬起来,拊掌呵呵大笑道:“也大奇,也大奇!百千三昧,无量妙义,只向一毫头上,识得根源去。”
说完,礼谢而退。
后来水潦和尚住山,还经常跟大众提起当年马祖给他的那当机一踹,他说:“自从一吃马师蹋,直至如今笑不休。”
襄州(今湖北襄阳)庞蕴居士,马祖道一禅师之法嗣,字道玄,衡州(今湖南衡阳)衡阳县人。其祖上世代以儒为业。庞居士少年时,即悟尘劳苦空,遂发心探求解脱之真谛。
唐贞元年间,庞居士前往南岳,参谒石头希迁禅师。
庞居士问:“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?”
石头禅师连忙用手掩住庞居士的嘴。庞居士豁然有省。于是留在石头座下参学,并与丹霞禅师成为好朋友。
有一天,石头禅师问道:“子见老僧以来,日用事作么生(你自从见老僧以来,在日常事务中,如何用心)?”
庞居士回答说“若问日用事,即无开口处。”说完,遂呈上自己写的悟道偈子:
“日用事无别,唯吾自偶谐。
头头非取舍,处处没张乖。
朱紫谁为号,北山绝点埃。
神通并妙用,运水及般(搬)柴。”
石头禅师看了他的偈子,点头表示肯定,并希望他出家,问道:“子以缁邪,素邪(你是打算出家还是当居士)?”
庞居士道:“愿从所慕。”
因此,他选择了居士生活,而没有落发出家。
庞居士在石头座下参学了一段时间之后,又前往江西洪州,参礼马祖。
初见马祖,他又抛出了那个老问题:“不与万法为侣者是甚么人?”
马祖道:“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,即向汝道。”
庞居士于言下顿领玄旨,从前所残留的疑情一扫而光。
开悟后,庞居士继续留在马祖座下参学,时间长达两年。通过这两年的朝夕参承,他的修证日趋高峻,机辩迅捷,为诸方之所仰慕。
离开马祖后,庞居士便过起了云游的生活。庞居士所到之处,禅门老宿都争相往复问酬。庞居士皆随机应响,为人解粘去缚。其机锋言辩,皆超出常规,令人难以捉摸。
有一天,庞居士来到一处讲肆,随喜听某位座主讲《金刚经》。当座主讲到“无我相无人相”的时候,庞居士问道:“座主!既无我无人,是谁讲谁听?”座主被问得无言以对。庞居士道:“某甲虽是俗人,粗知信向(消息)。”座主问“只如居士意作么生(依居士之见,如何回答)?”庞居士于是作偈答曰:
“无我复无人,作么有疏亲。
劝君休历座,不似直求真。
金刚般若性,外绝一纤尘。
我闻并信受,总是假名陈。”
座主闻偈,心意豁然,欢欣踊跃,归仰赞叹。
元和年间,庞居士向北游方,来到襄汉一带。于是在那儿定居下来。他有个女儿叫灵照,没有出嫁,日常就跟着庞居士制作竹漉篱(滤水用的竹器)。竹漉篱做好后,她就拿到集上去卖。他们一家人就靠这个来维持生计。虽然他们的生活清苦,但是,一家人却很自在,过着一种大隐隐于市的生活。庞居士有一首偈子,描述了这种生活场景:
“有男不婚,有女不嫁。
父子共团圆,共说无生话。”
庞居士另有一首偈子,表达了他对即世而出世的在家修行的理解:
“心如境亦如,无实亦无虚。有亦不管,无亦不拘。不是贤圣,了事凡夫。易复易,即此五蕴有真智。十方世界一乘同,无相法身岂有二?若舍烦恼入菩提,不知何方有佛地。护生须是杀,杀尽始安居。会得个中意,铁船水上浮。”
庞居士的女儿灵照,修行也非常好。父女俩还经常一起斗机锋。
有一天,庞居士问灵照:“古人道,明明百草头,明明祖师意,如何会?”
灵照回答说:“老老大大,作这个语话!”
庞居士问:“你作么生?”
灵照道:“明明百草头,明明祖师意。”
庞居士一听,莞尔一笑,知道女儿大事已毕。
还有一次,庞居士上街卖漉篱,下桥的时候,腿脚不便,跌了一交。走在后面的灵照一见,赶忙上前。她没有去扶她的父亲,而是在父亲的旁边倒下。
庞居士问:“你作甚么?”
灵照曰:“见爷倒是,某甲相扶。”
庞居士临入寂的时候,与女儿灵照合演了一曲极精彩的剧幕——
有一天早晨,庞居士告诉灵照说:“视日早晚,及午以报(注意一下太阳的高低,到了正午的时候,告诉我一声)。”
灵照出去了,过了一会儿,她匆忙跑进来,报告庞居士道:“日已中矣,而有蚀也(太阳已经到了正中,但是有日蚀)。”
庞居士一听,便走出户外观看。
哪里有什么日蚀!庞居士知道上当了,连忙进屋,却发现女儿灵照已登上自己的禅座,合掌坐化了。
庞居士笑道:“我女锋捷矣(我女儿动作真快啊)!”
于是,庞居士决定再逗留七天,以便安排女儿的后事。
庞居士临终前,他的好友州牧于公頔(di)前来问疾。
庞居士告诉他说“但愿空诸所有,慎勿实诸所无。好住,世间皆如影响。”说完,便枕着于公頔的膝盖奄然而化。
庞居士入寂后,他的朋友根据他的遗命,将他的尸体焚化后洒入江湖。僧俗信众无不哀掉。大家都说他就是当年的维摩诘居士。
庞居士生前有诗偈三百余篇流传于世。
五台山隐峰禅师,马祖道一禅师之法嗣,建州(今福建建瓯)邵武人,俗姓邓,人称邓隐峰。幼年时狂顽不慧,父母管不了他,于是听任他出家。
出家受戒后,邓隐峰禅师即游学四方。他最初来到江西马祖门下,参学多年,未能见道。后听说石头希迁禅师在南岳大开禅席,于是心向往之。
一日,邓隐峰禅师向马祖辞别。马祖问:“甚么处去?”
邓隐峰禅师道:“石头也(到石头禅师那儿去)。”
马祖道:“石头路滑(你可要小心石头路滑啊)。”
邓隐峰禅师道:“竿木随身,逢场作戏。”
说完便开了马祖,前往南岳。
刚一到石头禅师那儿,邓隐峰禅师也不礼拜,却绕石头禅师的禅床一周,然后将锡杖卓地一声,问道:“是何宗旨?”
石头禅师回答道:“苍天,苍天!”
邓隐峰禅师一听,如堕云里雾里,不知该如何应对。
于是他又回到马祖那儿,并把自己参石头时的情景告诉了马祖。
马祖道:“汝更去问,待他有答,汝便嘘两声。”
于是邓隐峰禅师又前往南岳。见了石头,依旧象上次一样问道:“是何宗旨?”
石头禅师于是“嘘”了两声。邓隐峰禅师又一次哑口无言。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又回到马祖那儿,并且把自己失败的情形报告了马祖。马祖哈哈大笑道:“向汝道石头路滑!”
邓隐峰禅师经过这两次挫败,决定不再四处乱跑,一心呆在马祖门下,用心参究。后来有一天,终于在马祖的一言点拨之下,豁然有省。
悟道后,邓隐峰禅师又一次前往南岳,参礼石头禅师。
一见石头禅师,邓隐峰禅师便问:“如何得合道去?”
石头禅师道:“我亦不合道。”
邓隐峰禅师又问:“毕竟如何?”
石头禅师道:“汝被这个得多少时邪耶?”
看来,邓隐峰禅师虽然已有所省悟,但还不彻,这次又被石头禅师把住了尾巴。于是邓隐峰禅师决定留在石头禅师身边,继续参请。
有一天,石头禅师正在铲草,邓隐峰禅师站在他的左侧,叉手而立。石头禅师飞起铲子,将邓隐峰禅师脚前的一株草铲掉。
邓隐峰禅师道:“和尚只铲得这个,不铲得那个。”
石头禅师于是提起铲子,邓隐峰禅师便接过去,作铲草的姿势。
石头禅师道:“汝只铲得那个,不解铲得这个。”
邓隐峰禅师无言以对。
不久邓隐禅师又回到马祖那儿。为了让邓隐峰禅师彻底放下,马祖经常不失时机地给予钳锤,以至有一天终于演出了令天下衲子惊心动魄的一幕——
有一天,邓隐峰禅师推着车子在路上行走,他突然发现马祖正坐地前方的路边,把脚横在路中间,挡住了车子的去路。邓隐峰禅师推车上前,说道:“请师收足。”
马祖道:“已展不缩。”
邓隐峰禅师道:“已进不退。”说完,便推车子从马祖的脚上碾过去。
马祖回到法堂之后,拿着斧子,大声喝道:“适来碾损老僧脚底出来!”
邓隐峰禅师便走到马祖的跟前,伸出脖子让马祖砍,马祖于是放下手中的斧子。
邓隐峰禅师彻悟之后,即前往池州参拜南泉普愿禅师。刚到南泉,正好碰上僧众参请,南泉禅师指着净瓶(净手用的瓶子),说道:“铜瓶是境。瓶中有水,不得动著境,与老僧将水来。”众僧无言以对。这时邓隐峰禅师走上前,拿起净瓶,在南泉禅师面前就倒。于是南泉禅师便回到方丈室去了。
邓隐峰禅师后来又到沩山,直接走进法堂,将衣钵放在上首板头上。沩山禅师听说师叔到了(沩山是百丈怀海的弟子,百丈怀海和邓峰禅师又是师兄弟),于是先具威仪,来到法堂看望邓隐峰禅师。邓隐峰禅师看见沩山禅师来了,便作卧势。沩山禅师便回到方丈里去了。于是邓隐峰禅师便起身离开了沩山。过了一会儿,沩山禅师问侍者:“师叔在否?”侍者道:“已去”。沩山禅师问:“去时有甚么语?”侍者道:“无语。”沩山禅师道:“莫道无语,其声如雷。”
邓隐峰禅师生活上有个习惯,就是“冬居衡岳,夏止清凉”,一年中就这样南北来来回回地走。唐元和年间,邓隐峰禅师拟登五台,路出淮西,途中正好遇上官军同叛军吴元济交锋,未决胜负。邓隐峰禅师见双方互相残杀,顿生怜悯,说道:“吾当去解其患。”说完,便将锡杖掷向空中,然后飞身而过。两军将士仰头观看,发现眼前的这一幕与前天晚上所梦见的预兆一般无二,于是斗心顿息,各自回营。
邓隐峰禅师在公开的场合既显神异,担心被人理解为有惑众之嫌,于佛法不利,来到五台山之后,即决定在金刚窟前示灭。他先问信众:“诸方迁化,坐去卧去,吾尝见之,还有立化也无?”信众道:“有。”邓隐峰禅师道:“还有倒立者否(还有倒立而化的吗)?”信众道:“未尝见有。”邓隐峰禅师于是倒立而化。奇怪的是,他的衣服居然整整齐齐地顺着身体,没有倒挂下来。后来,众人商量着把他的尸体抬到火化窑里荼毗,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,他的身体却屹然不动地倒立在那里。远近前来看热闹的人,都惊叹不已。当时,邓隐峰禅师有个妹妹,是个丘尼,也在场。她看到哥哥这个样子,于是上前拍着他的尸体,呵斥道:“老兄,畴昔不循法律,死更荧(ying)惑(眩惑)于人?”说完用手一推,其尸体偾(fen,僵仆)然而踣(bo,僵仆)。
邓隐峰禅师临终前留下了一首偈子:
“独弦琴子为君弹,松柏长青不怯寒。
金矿相和性自别,任向君前试取看。”
潭州(治所在今湖南长沙)沩山(今湖南宁乡县西)灵祐禅师,百丈怀海禅师之法嗣,俗姓赵,福州长溪(今福建霞浦)人。年十五即辞亲,依本郡建善寺法常律师出家,二十三岁受具足戒。后从钱塘义宾学习戒律。此时,灵祐禅师虽然对大小乘教法以及戒律都有了一定的研究,但是,他深感深奥的义理毕竟不能代替实际的修行,更不能保证临终解脱。因引,他决定放弃义学的研究,寻找新的修行途径,他说:“诸佛至论,虽则妙理渊深,毕竟终未是吾栖神之地。”
于是,他开始外出游方。在巡礼天台智者大师遗迹的途中,灵祐禅师遇见了寒山子。寒山子点化他道:“千山万水,遇潭即止。获无价宝,赈恤诸子。”但是当时,他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。后来又在国清寺遇见了拾得,拾得亦同样点化他。这时他才省悟,二位大德是在劝他南下江西参礼百丈禅师。当时百丈禅师尚在马祖塔所在的宝峰山泐潭寺。所以说“遇潭即止”。
于是,灵祐禅师便直下江西建昌泐潭寺,参礼马祖法嗣怀海禅师,准备跟随他专习学习南宗禅法。百丈禅师一见灵祐禅师,便知道他将来是个大善知识,于是收他为入室弟子,并居参学之首。
一天,灵祐禅师侍立次,百丈禅师问:“谁?”
灵祐禅师道:“某甲。”
百丈禅师问:“汝拨炉中有火否?”
灵祐禅师即拨火炉,回答道:“无火。”
百丈禅师不信,于是亲自起来,拿火箸深拨火炉,发现了一些零星小火。他钳起来,举给灵祐禅师看,说道:“汝道无这个!”
灵祐禅师言下发悟,当即礼谢百丈禅师,并陈述自己刚才所悟的道理。
百丈禅师道:“此乃暂时歧路耳。经云:欲识佛性义,当观时节因缘。时节既至,如迷忽悟,如忘忽忆,方省已物不从他得。故祖师云:悟了同未悟,无心亦无法。只是无虚妄、凡圣等心。本来心法元(原)自备足。汝今既尔,善自护持。”
第二天,灵祐禅师随同百丈禅师入山劳动。百丈禅师问:“将得火来么?”
百祐禅师道:“将得来。”
百丈禅师问:“在甚处?”
灵祐禅师于是拈起一枝柴,吹了两吹,便递给百丈禅师。
百丈禅师道:“如虫御木。”
灵祐禅师悟道不久,恰逢司马头陀从湖南来。司马头陀告诉百丈禅师道:“顷在湖南寻得一山,名大沩,是一千五百人善知识之处(前不久我在湖南找到一座风水极好的山,名叫大沩,那是一个手下有一千五百人的大善知识所住的好道场)。”
百丈禅师道:“老僧住得否?”
司马头陀道:“非和尚所居。”
百丈禅师问:“何也?”
司马头陀道:“和尚是骨人,彼是肉山。设居,徒不盈千(和尚是个骨瘦之人,而那座山却是丰腴之山。假设你在那儿住山,徒众不会超过一千人)。”
百丈禅师道:“吾众中莫有人住得否(我的弟子中是否有人住得此山)?”
司马头陀道:“待历观之(待我一一观察)。”
当时,华林觉禅师为百丈手下的第一首座,其德望很高。百丈禅师于是让侍者把他请来。
百丈禅师于是让侍者把他请来。
百丈禅师头问司马头陀:“此人如何?”
司马头陀便请华林觉禅师先謦欬(qing kai,咳嗽)一声,然后走几步,说道:“不可。”
于是百丈禅师又令侍者请灵祐禅师来,当时灵祐禅师为典座(负责寺院伙食)。
司马头陀一见就说:“此正是沩山主人也。”
当天晚上,百丈禅师遂召灵祐禅师入丈室,嘱咐道:“吾化缘在此。沩山胜境,汝当居之,嗣续吾宗,广度后学。”
后来华林觉禅师听说了这件事,心中颇为不平。于是,他找到百丈禅师,问道:“某甲忝居上首,曲座何得住持?”
百丈禅师道:“若能对众下得一语出格,当与住持(如果你能当众对我的问题下得一出格的转语,我当把沩山的住持位子交给你)。”
说完,便指着净瓶问道:“不得唤作净瓶,汝唤作甚么?”
华林觉禅师道:“不可唤作木(木突)(tu,树兜子)也。”
百丈禅师于是问灵祐禅师,灵祐禅师一脚将净瓶踢倒,径直走了出去。
百丈禅师笑道:“第一座输却山子也。”
于是,灵祐禅师便前往大沩山开辟道场。
大沩山山势险峻,山深林密,多野兽出没,人迹罕至。灵祐禅师自来此山,日与猿猱为伍,全靠采拾橡栗充饥,生活极为艰苦。这样过了六七年,竟没有一个人上山来。
灵祐禅师私自念言:“我本住持,为利益于人,既绝往还,自善何济(我住持此山的本意是想利益众生,既然住在这里,与世隔绝,独善其身,有什么用呢)?”因此想放弃这座山,去其它的地方。当他下山走到山口的时候,只见路上蛇虎交错,豺狼成群,挡住了他下山的去路。灵祐禅师道:“汝等诸兽,不用拦吾行路。吾若于此山有缘,汝等各自散去。吾若无缘,当等不用动。吾从路过,一任汝吃。”话音刚落,虫虎便四散而去。于是灵祐禅师重新回到原来居住的小庵,继续等待因缘。
这样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,懒安和尚带领几位僧人从百丈山前来,辅佐灵祐禅师。懒安和尚对灵祐禅师说:“某与和尚作典座,待僧及五百人,不论时节,即不造粥,便放某甲下(我前来给和尚当典座,等到此山住僧众达到五百人,不管情况如何,我不再当典座,请你放我下山)。”灵祐禅师答应了。
从此以后,山下的居民渐渐地知道了山里面住有和尚,于是相率共造梵宇。当时,相国裴休任潭州刺史,与灵祐
禅师关系甚为密切。他对灵祐禅师的弘法活动,经予了很大的支持和保护,尤其是在会昌法难期间。因此,会昌法难以后,大沩山很快就成了四方学人争相辐辏的大丛林。灵祐禅师也因此而成为一方宗主,人称“沩山禅师。”
灵祐禅师在大沩山说法四十余年,接引了一大批信众,其手下法将林立,多为一方化主。他的接人手段多种多样,其接人公案和法语,千百年来一直被视为禅林瑰宝。现举三则,从中我们可以一品沩山法味。
1.上堂:“夫道人之心,质直无伪,无背无面,无诈妄心。一切时中,视听寻常,更无委曲,亦不闭眼塞耳,但情不附物即得。从上诸圣,只说浊边过患,若无如许多恶觉、情见、想习之事,譬如秋水澄渟,清净无为,澹泊无碍,唤他作道人,亦名无事人。”时有僧问:“顿悟之人更有修否?”师曰:“若真悟得本,他自知时,修与不修是两头语。如今初心虽从缘得,一念顿悟自理,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,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,即是修也。不可别有法,教渠修行趣向。从闻入理,闻理深妙,心自圆明,不居惑地。纵有百千妙义,抑扬当时,此乃得坐披衣,自解作活计,始得。以要言之,则实际理地,不受一尘,万行门中,不舍一法。若也单刀直入,则凡圣情尽,体露真常,理事不二,即如如佛。”
2.僧问:“如何是道?”师(灵祐禅师)曰:“无心是道。”曰:“某甲不会。”师曰:“会取不会底好!”曰:“如何是不会底?”师曰:“只汝是,不是别人。”复曰:“今时人但直下体取不会底,正是汝心,正是汝佛。若向外得一知一解,将为禅道,且没交涉。名运粪入,不名运粪出,污汝心田。所以道不是道。”
3.师(灵祐禅师)睡次,仰山问讯,师便回面向壁。仰曰:“和尚何得如此!”师起曰:“我适来得一梦,你试为我原(解释)看。”仰取一盆水,与师洗面。少顷,香严亦来问讯。师曰:“我适来得一梦,寂子为我原了,汝更与我原看。”严乃点一碗茶来。师曰:“二子见解,过于鹙子。”
上所引三则语录,非常有滋味,若能契会,虽千载之下,亦能与沩山禅师把手共行。灵祐禅师一生孜孜孜不倦地敷扬宗教,长达四十余年,经他点拨,开悟的人不可胜数。他生前甚至说,死后要向异类中行,行菩萨道,作众生不请之友。他曾经上堂云:“老僧百年后,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。左胁下书五字,曰:‘沩山僧某甲。’当恁么时,唤作沩山僧又是水牯牛,唤作水牯牛又是沩山僧。毕竟唤作甚么即得?”。后有人就此公案述偈颂曰:
“不是沩山不是牛,一身两号实难酬。
离却两头应须道,如何道得出常流。”
沩山灵祐禅师入寂于大中七年(853)正月初九,春秋八十三,戒腊六十四,塔于沩山,谥大圆禅师。